“叮叮叮……”林木的手機響起,許一威拿起電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名字,冷冷地接了起來:“喂,徐浩林,我老婆去衛生間了。”
“許一威,你告訴林木,張俐玲單獨約我去希爾西餐廳吃飯,我猜她會有下一步行動,通知二隊部署支援……”
“希爾西餐廳?是玉樹路那家嗎?”
“是的。”
“我和她正在這里吃飯,”許一威忽然背脊一顫,“林木已經去洗手間一段時間了……”說到這里,他迅速起身跑到衛生間門口,請在場的保潔人員查看林木是否還在里面。
“先生,里面沒有人。”保潔人員看著焦急如焚的許一威說道,“您愛人是不是已經出去了。”
“喂!許一威!林木呢?你說話,說話!”電話另一頭的徐浩林似乎也感知到了不詳的氣氛。
“林木出事了,你立刻通知二隊,請求支援,我現在去調取監控。”許一威掛了電話,用左手按住一直瑟瑟發抖的右手。
許一威找到西餐廳負責人通過餐廳監控發現,林木進入衛生間后,一名身著卡其色風衣,佩戴鴨舌帽的人立刻尾隨入內,此人刻意低頭躲避攝像頭,但從身形比例判斷,能確定是一個女人。兩人進入衛生間約5分鐘后,還有一名保潔人員進入,之后林木便被嫌疑人攙扶著從后門離開,自此失蹤。
徐隊等人此刻也抵達現場,將餐廳封鎖,大家開始對在場所有人展開詢問,希望能找到林木失蹤前后的目擊者。
小c在詢問中發現與兩人同時進入衛生間的正是補習社芬姐。從經理的口供里得知芬姐在西餐廳兼職晚班保潔,已經有一段時間,芬姐做事勤懇踏實,只是極少與人有交流。
“你是芬姐?”徐隊走到保潔人員列隊中找到了芬姐。
“對。”芬姐面無表情地回答道。
“你進入衛生間后,看到了什么?有發現什么異樣嗎?”徐隊目光如炬地盯著芬姐的眼睛。
“沒有,我只看到一個人攙扶著那位女士離開。”芬姐的呼吸依舊是平緩有序的。
“你不覺得一個人被另一個扶著出去不對勁嗎?”徐隊靠近了一步。
“警官,餐廳里經常有人喝醉了在廁所嘔吐后被人扶著出去,這種事我們已經習以為常了,而且那位女士當時也沒有反抗或者不愿意的樣子,那攙扶她的人肯定是她的親朋好友。”
“徐隊,您來一下。”鑒證科的小張在不遠處房間門口對徐隊招了招手。
徐隊半垂眼簾看了芬姐一眼,往小張走去。
“徐隊,我們剛剛在衛生間內展開勘測,在衛生間間隔層中間的地縫里發現了一塊斷裂的軟管殘留碎片。”小張舉起證物說道。
許一威看了一眼,便拿起碎片放在鼻尖處輕聞了一下:“碎片里有乙醚,這是揮發性極強的液體,在常溫下可以迅速氣化,吸入高濃度乙醚氣體可快速抑制中樞神經系統,導致人在短時間進入昏迷。”
“咚”的一聲巨響,徐浩林猛地推開門,門板重重撞在墻上。他的大口喘著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額角的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眼神焦急地掃視著房間。見到站在中間的許一威,他便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
“許一威!林木找到了嗎?”他的聲音顫抖著,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帶著無法掩飾的焦躁。說話間,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許一威的臉,仿佛想從對方的表情中讀出答案。
許一威眉頭緊皺,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遲疑,咬著牙搖了搖頭。徐浩林見狀,眼神更加急切,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一定是張俐玲。她今天本想對我下手的,誤打誤撞卻看到你和林木在一起,以為林木是婚姻的背叛者,于是對林木進行審判。林木現在的狀況十分危險,在哪里?她在哪里?她在哪里?”徐浩林一邊來回踱著步,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
房間里的氣氛瞬間仿若冰封,許一威沉默不語,額角的青筋已驟然凸起,連太陽穴也跟著突突跳動著。
林木的眼皮像灌了鉛般沉重,意識從混沌中浮起時,最先感知到的是后腦勺硌在硬木地板的刺痛。她試圖翻身,卻發現手腕與腳踝被尼龍繩勒出火辣辣的灼燒感,陽光從百葉窗縫隙斜切而入,卻照不清天花板上那盞吊燈為何會垂著一縷斷裂的麻繩,像毒蛇蛻下的皮般搖晃著。
她側頭四下打量,瞥見辦公桌上堆著補習社的文件夾,空氣里還殘留著一股檀香的味道。
“這是張俐玲的辦公室。”她突然意識到纏繞腳踝的尼龍繩打著特殊的繩結,與之前三名男性死者脖頸處的繩結印記一模一樣,許一威告訴過她這是漁夫結,當時因為好奇還專門去了解了解結的方法,沒想到現在居然派上用場。她咽了一口唾沫,喉間泛起一陣血腥味,她開始彎起身子,想要借助腰腹的力量將自己像蛹般蜷起,用牙齒試圖撕扯腕間繩結。忽然,走廊傳來高跟鞋敲擊地磚的脆響,越來越近,而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木繃緊的神經上。
“灰色的墻壁,立于黑白之間的灰色地帶;金屬的辦公家具,像鏡子般映射出人性的丑惡面;木制的水桶,象征權威和震懾作用;四幅枯枝油畫,地獄使者的化身;水,是審判用的刑具……”在思緒的迷宮中,徐浩林將散落的線索一一拾起,拼接成一幅完整的圖案。他的心中不禁一陣悸顫,“徐隊,扣住芬姐,立刻向局長申請搜索補習社。”不等眾人反應,他已經像離弦之劍一樣飛奔出去,許一威頓時也扒開腿緊隨其后。
“徐太太,本以為你老公才是愛情的背叛者,沒想到你也是,呵呵。”張俐玲用手指攪了攪木桶里水輕蔑地笑道。
“你想做什么?”林木跪在地上假意神色惶恐地望著她哭哭啼啼,實則自由的雙手已在身體背后默默地解開了腳上的繩結。
“我想做什么?讓我想想,只有讓你們這些道德敗壞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才能讓我找到內心的平靜。所以……”
“所以你要化作審判者,對我進行懲罰嗎?”林木冷笑了一聲,“請問審判者如果審判錯誤應該怎么處理呢?”此刻她反常的笑容讓張俐玲一臉震驚。
“怎么會錯……”
“怎么不會錯!那天在這里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對我老公眉來眼去,以為我是瞎子嗎?你勾引我老公,難道還不讓我跟蹤你嗎?我就是故意在那里準備捉奸的!”林木挺起了脊梁,眼睛溜圓地瞪著她。
“我明明看到你和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我親哥哥,我就故意請他來陪我手撕小三的!”林木再次用無厘頭的語言打斷了她的話。
“你……”
“你什么你!大家都是女人,我老公自從和我結了婚,經常夜不歸宿,回家后也經常對我發脾氣,甚至……”林木一邊說一邊哭了起來“甚至他還打我,我還懷著孕啊,你不信你過來看看我身上的傷。”
張俐玲被林木這樣一鬧,充滿殺戮的眼神逐漸轉為了同情。林木心中不禁暗喜,沒想到自己胡說八道的本領還真不賴,警局下次文藝匯演自己準能拿個冠軍。
“你知道嗎……”林木見形勢好轉,立刻繼續表演起來,“我當年不顧父母反對嫁給他,和他一起吃苦受窮,后來他有錢了,他就變了。”林木抽泣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為他生了女兒,婆婆怪我沒能生出兒子,對我冷眼相待,他們在我生產完就把我一個人丟在了醫院。他就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和你不一樣,”張俐玲的眼神逐漸渙散,只是怔怔地凝視著地面。“小時候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直到有一天我的爸爸忽然回來收拾行李,媽媽跪在地上哭著求他,可他依舊沒有留下……”她的眉頭蹙起,仿佛在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波瀾。“他說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他說那個女人比媽媽漂亮比媽媽年輕,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說到這里她的嘴角漸漸下垂,帶著一絲苦澀的弧度。
“后來呢?”
她的雙手交握在一起,指尖用力地掐住了木桶邊緣。“媽媽開始和不同男人來往,甚至帶回家里…我知道她在報復,”她的肩膀聳起,背部微微弓著,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防御的姿態,像是要保護自己免受記憶的侵襲。“有一天我放學回家,媽媽從樓上跳下來摔死在我的前面。后來我才知道她得了見不得人的病,從此我就被人指指點點,過著老鼠般的生活。”她的臉頰抽動著,眼角泛著紅。
“張俐玲,我和你都是受害者,你放了我,我愿意和你一起,審判那些道德淪喪的人。”
她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被決絕所取代,“那個男人和你一定不是你親哥哥!”她忽然抬起頭盯著林木的眼睛,“女人的直覺告訴我你在騙我。”她一把扯下頭頂的繩子向林木撲去,就在張俐玲想繞住林木脖子的瞬間,林木像一道閃電般迅速反應,一個側身避開了。她抓住張俐玲的手腕,反扣用力一扭,張俐玲便毫無還擊之力地被摔在地上。她掙扎著,林木的手臂卻如鐵鉗般緊緊鎖住了她的脖子。
“你到底是誰?”張俐玲掙扎著。
“我是警察,你猜對了,你今天看到的男人不是我親哥哥,他是我真正的老公。”林木用盡全力將她壓制著。
“你放開我,我也懷著孕。”聽到這話林木不由自主地松動了按住她的手,就在這一瞬間,張俐玲猛地躍起,抓準林木重心不穩的瞬間,撲了上來。兩人一起摔倒在地,林木的后腦勺重重磕在地面上,眼前一陣發黑。張俐玲從桌腳抽出一把匕首,只看到一道寒光閃過,劇痛便從林木右臂傳來,鮮血立刻浸透了她的袖子。
“去死吧!“張俐玲騎在她身上,匕首高高舉起。
林木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對方手腕,但手臂的傷讓她的此刻力有不足,眼看匕首已經一寸寸逼近她的喉嚨處,她大喊道:“張俐玲,你審判錯誤,差點殺錯人,你不配!“林木大喊道,試圖分散對方注意力。
張俐玲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了,你覺得我還會讓你活著?你就……”
話音未落,林木突然屈膝猛頂對方腹部,同時用額頭狠狠撞向張俐玲的鼻子。隨著一聲脆響和慘叫,張俐玲的身體向后仰去。林木抓住機會翻身而起,抄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用盡全力砸向張俐玲的太陽穴。
“啊!“張俐玲發出一聲慘叫,匕首脫手飛出。
林木也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緊接著一記肘擊打在對方下頜。張俐玲便像斷線木偶般癱軟下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木搖搖晃晃地走到辦公桌前,用顫抖的手撥通了二隊的電話:“我在補習社,嫌疑人已制服...請求支援...”林木只覺得小腹猛地一沉,像是有人在她體內狠狠拽了一把。她踉蹌著后退了兩步,后背貼在冰冷的墻面上,可那痛感卻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一路蔓延到指尖。
“呃……”她下意識捂住肚子,指尖觸到一片溫熱。低頭看去,暗紅的血已經順著腿側蜿蜒而下,在褲子上洇開刺目的痕跡。
她的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眼前像是被人猛地抽走了光線,只剩下模糊的黑影在晃動。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那聲音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玻璃,怎么也聽不真切。
“孩子……”她張了張嘴,膝蓋一軟,她向前栽去,可身體卻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氣,連抬手撐地的動作都做不到。地面在眼前急速放大,最后的意識里,她只感覺到有人猛地沖過來,手臂橫在她身前,可那力道卻像是撞進了一團棉花里,輕飄飄的,毫無實感。
許一威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膝蓋重重砸在地上,卻感覺不到疼。林木的身體在他懷里軟得像一片枯葉,輕得幾乎讓他心慌。她的臉色慘白,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青灰的陰影,唇上最后一點血色也褪盡了,只剩下嘴角一絲微弱的顫抖,像是想說什么,卻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血,太多血了。許一威的指尖觸到她腿側濕冷的布料,那一瞬間,他的呼吸幾乎停滯。法醫的職業本能讓他立刻判斷出失血量,可此刻他寧愿自己是個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至少不用清醒地意識到,她正在他懷里一點點流失溫度。
“林木……林木!”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掌托住她的后頸,指腹蹭到她發間黏膩的冷汗。他低頭去聽她的呼吸,太淺了,輕得像是隨時會斷掉。
“救護車!——叫救護車!!”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嘶啞得幾乎破音。
補習社走廊上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白大褂的影子在視野邊緣晃動,有人去掰他的手指,想從他懷里接過林木。許一威的手臂卻繃得死緊,像是溺水的人攥著最后一根浮木。
“許一威!松手!你這樣會耽誤搶救!”徐浩林大吼道。
他抬了抬眼皮,手指痙攣了一下,終于緩緩松開,跟著林木的擔架上了救護車。
擔架床的滾輪聲碾過耳膜,許一威踉蹌著跟了兩步,卻被護士攔住。他站在原地,看著林木被推遠,看著那扇急救室的門在眼前重重關上。
走廊的燈光慘白,照得他眼前發暈。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血,暗紅的,黏稠的,順著掌紋蜿蜒出一道道刺目的痕跡。
那是……他們的孩子。
許一威緩緩蹲下去,額頭抵在冰冷的墻面上。他的肩膀繃得發抖,可喉嚨里卻像是被什么堵死了,連一聲哽咽都發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