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午蔓一進屋,就迎來一個小象木雕,黑乎乎的,泛著柔和的光澤。
過分突然,完全來不及避開。
小象的鼻子戳中奚午蔓的鼻梁,那一瞬,她恍惚看見天使的光環。
濃烈的酒味幾乎是隨小象同時撞入她的鼻腔,她聽見酒瘋子怒吼:“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瘋子。
奚午蔓輕輕揉揉痛得要命的鼻梁,選擇無視那人的瘋癲。
“我在跟你說話!”酒味裹挾著高大的棕色身影,風吹樹倒般壓過來。
被緊緊抓住的手臂發疼,被強壓下去的委屈在心里翻涌,將那疼痛無限放大,奚午蔓的鼻腔驀地酸了。
“你要做什么?!”奚午蔓近乎歇斯底里。
這股子歇斯底里的勁,把那酒瘋子的酒勁都嚇得退了幾分。
酒瘋子眼中閃過一絲錯愕,只一下,他又重新投入到酒瘋子的角色扮演當中。
他抓住她的手更加用力,像提一只病弱的小奶貓,把她整個人懸空,狠狠撞在墻上。
撞擊聲刺得奚午蔓耳邊只有嗡嗡聲,沒完沒了。
奚午承的辱罵——只會是辱罵——也都是嗡嗡嗡。
好一只小蜂。
聒噪的蜂。攻擊力十足的蜂。毒性十足的蜂。
鬼知道他到底哪那么多氣,鬼知道他哪那么多罵人的話,鬼知道為什么他的臉紅得幾乎要滲出血,那雙眼撕得幾乎要裂開,那刻薄的唇啊,一下一下,吐出有辱斯文的嗡嗡嗡嗡嗡。
它什么時候會死?他什么時候安靜。鬼都不知道。
他不斷重復提起奚午蔓、讓她的背狠狠撞擊墻面的動作,像是對那有節奏的聲響上了癮。
而奚午蔓渾身發麻,已經感受不到疼痛,耳畔的嗡嗡也逐漸變得刺耳,刺得她連嗡嗡聲都聽不見。
無力反抗的奶貓快死了。
奚午蔓感覺自己快死了。準確說,她甚至忘記了死亡這么回事。
大腦被酒瘋子機械的動作搞得罷了工,已經不知道什么生與死,也不知道我與他。
什么都不思考,什么都沒法思考,什么都成了嗡嗡嗡。
沒完沒了的嗡嗡嗡。
這場暴力似乎會持續到地老天荒,這莫名其妙的暴力。
奚午蔓終于感受到被褥的柔軟時,天花板上水晶燈的光灑進眼中,耳畔的嗡嗡才漸漸消失。
嗡嗡逐漸退散,奚午承的話音逐漸清晰。
不能確定那是從什么時候、從什么地方傳來的。仔細琢磨琢磨,甚至不能確定那是奚午承的聲音。
“你是奚家人,不管怎樣你都該跟奚家人站在同一立場。”
這會是他說的話嗎?
“你的利益完完全全跟奚家捆綁在一起,沒有奚家,你屁都不是。”
這是他會說的話。
“記住你自己是誰,記住你姓什么,別站錯隊,到時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說。
“你是我的女人,你屬于我,記住!你只屬于我!你的身體,你的心,你的靈魂,不管你是死是活,都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只屬于我。別成天盯著蘇慎淵!”他咬牙切齒。
他憑什么說那么多話?
他憑什么認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他憑什么譴責她?
受不了。
越想越受不了。
越想越心煩,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一股氣從丹田涌了出來,想復仇的心完全抹去身體的不適,她一下打開被子,整個人直接從床上彈起來,活力十足。
奚午承不在書房。
奚午承在臥室。
奚午蔓猛敲他臥室反鎖的門,很快有傭人前來制止。
“先生在休息。”傭人說。
“你有沒有鑰匙?”奚午蔓問,仿佛門的里面不是奚午承的臥室,而是一間這屋子里的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倉庫。
“我沒有鑰匙。”傭人搖頭,小心地壓著聲,“就算有鑰匙,也不能開門。”
“所以你是有鑰匙還是沒鑰匙?”奚午蔓有點不耐煩。
“很抱歉,夫人,沒有。”
這聲夫人叫得順口。這個傭人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替代了前人,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成為前人被替代。
這聲夫人,讓奚午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身份。
這個身份能為她提供莫大的便利,比如,管家會因為她的身份交給她奚午承臥房的鑰匙。她可以一巴掌甩在奚午承臉上,眼見他要生氣,立馬搬出這個身份,
果然,他立馬就不生氣了。
他那帶著睡意的眼中流露出的喜悅簡直快把奚午蔓淹死。
奚午蔓及時從那片足以致命的好心情中抽離出來,直入正題。
“我覺得你這樣不對。”她第一次這樣理直氣壯地指責奚午承。
心情實在好得過分的奚午承坐在床上,微笑著,仰臉看她,完全不顧左臉被打得泛了紅。他十分好心情地看著奚午蔓,乖孩子挨訓一樣,認真地聽。
“你動不動就喝酒發脾氣,不利于家庭的和睦,也不利于小阿棋的成長。”奚午蔓慢慢地說。
“家庭的和睦。”奚午承抿嘴笑,雙手抓住奚午蔓的衣袖,輕聲重復,“孩子的成長。”
他的雙手隔了衣袖抓住她的手臂,稍一用力,拉近她,將臉埋到她腹前。
“你承認了,你是我的妻子。”
他話音很輕,笑中帶顫。
“你是我的妻子。”
他說。
“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灼熱穿透肌膚,直擊胃袋,欲望四下蔓延,刺激心房。
該死的占有欲。
“我很累。”奚午蔓掙出雙臂,往后退步,與奚午承保持距離。
累。心累。
沒有道別,也沒征求許可,奚午蔓拖著異常疲憊的身軀,離開奚午承的臥室,而帶上門的瞬間,那極度的疲倦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喜悅。
胃部的火往上,燒到耳根與臉頰。
你想得到的,你以為屬于你的,其實并不屬于你。
這該死的,叛逆的念頭。
奚午蔓緩緩回頭,看一眼門把手,用面無表情死死壓住心中狂喜。
“做夢。”她用唇語說了這么句話,迅速加快步伐向樓梯處走去。
今天晚上,要離開虛煙院子,要去隨便什么地方、見隨便什么人。
當然,那是一片雷區。但刺激,就得在雷區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