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來到開滿五彩繽紛的花樹下,看見阿尤女正站在樹下昂首賞花,微閉的雙眼,平靜的神情,潔白無瑕的膚色,輕盈的身軀;若形容她的美如同是仙女下凡,但她已經是精靈;又若說她是芙蓉照水的絕世佳人,還是覺得俗而不妥;總之是美得讓小山移不開眼睛。情不知所起時心念咒語在不受控制之下喚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風,五彩繽紛的花瓣如霰雪般飄落,籠罩著阿尤女。阿尤女睜開雙眼,驚訝又欣喜地在樹下隨著飄飛的花瓣舞動起來,突然發現小山就站在不遠處,她停下來,站在那里看著他,沖他淺淺地笑。
小山走過去,只知道憨憨地笑,卻不知該說什么好,為了找個話題,他就說:“原來鷹父鷹母是那樣的浪漫,選了這么個四季如云霞的好地方安家;只可惜世事不遂心愿,希望兩只小雛鷹能健康快樂的成長。“
彩色的花瓣落在阿尤女的頭發和衣裳上,好像是將云霞穿戴在身上,那美而不自知的寧靜又是另一種不一樣的渲染力,她對小山說:”但凡絕世好物,沒有足夠強大的能力,誰又能駕馭得了呢?鷹父和鷹母若不是飛鳥之王,又怎能安家于此?但正因為它們的霸強,才…...“說到這,阿尤女突然停下來,她想起了七嬸舍命救她的情景,不禁黯然神傷。
小山看出阿尤女的悲情心思,便有意轉移話題,說:“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甲子,不知道他和他的兩只小鷹現在怎么樣了,要不,我們現在去找他?”
“好呀,我正好想看看那兩只雛鷹。”
小山振動雙翅雙腿已離開地面,他伸出雙手對阿尤女說:”來,伸出你的雙手,合上你的羽翼,做一次隨風飄飛的仙子吧!“阿尤女格格笑得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什么七彩蜜油,什么燃燒石,統統暫時放在一邊吧!她驕憨的伸出雙手,任由小山牽著她繞著五彩繽紛的花朵飛躍,他們繞著樹飛了一圈又一圈,已經完全忘記了要去找甲子。
不知過了多久,美果已站在樹下,她沖著小山和阿尤女喊道:”王,女君,快快下來,我有話要說。“聽到說話聲的小山看了一眼地上的美果,便輕輕松開阿尤女的手,他倆并排著飛落下來,站在美果的面前。
阿尤女問美果:”有什么事情?“
美果是一路奔跑過來的,現在還喘著粗氣,她氣息不穩地說:”八婆說,嗯,八婆說請你倆快點回去,她說,嗯,她說甲子的奶奶今晚要宴請我們。“
小山疑惑地問:“為什么突然要宴請我們?”
美果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八婆答應了,她已經準備好了赴宴的禮物,現在就等你倆回去,然后一起去赴宴。“
小麻雀站在樹枝上心里怏怏不快,他覺得自己總是那個被忽視的,正打算獨自飛到別處去消遣;這時小山昂著頭對他喊道:“小麻雀,快點來我肩上,我們一起回去準備一下,然后去甲子家。”小麻雀本來陰郁的心情一下子歡快起來,他飛到小山的肩頭,還不時嘰嘰喳喳地唱上幾句。
小山蹲下身對美果說:“來吧,到我背上來,背著你一起回去,你再這樣一路小跑回去會很累的。”
美果眼神里充滿喜悅,但又怯懦地問:“王,這樣可以嗎?”
小山沖她微笑,輕輕地點著頭,示意她到他背上來。
美果哆哆嗦嗦地爬上小山的背,她的手很輕地抓著小山的衣襟,好像小山身上長著扎手的刺。
小山說:“都坐好,我要起飛啦!”說完就和阿尤女并肩,雙雙往樹洞的家中飛去。小山感覺到美果嘣嘣亂撞的心跳,為了能讓美果不那么緊張,他大聲地喊道:“美果,不要害怕,你不會掉下來的,我已經飛得很熟了。哈哈,看把你嚇得。”
美果一聲不哼地爬在小山的背上,她閉上雙眼感受著小山背上的溫熱;至于飛在高空鳥瞰山川的美景,此時的美果卻毫無興趣;她低著頭輕輕地挨著小山的后背,貪婪地嗅著,在美果的心里那氣息比百花盛放時的芳香還要好聞。
他們很快就飛到了樹洞的家門口,小山與阿尤女站穩后,小山沒有馬上放下美果,而是背著她走到門口的木臺階處,對美果說:“我們到了,下來吧,腳下是臺階,可以直接踩到。”
美果恍恍惚惚地站立在木臺階上,感覺靈魂還在空中沒有下來,怎么這么快就到家了?姐姐美栗看著美果傻傻呆呆的樣子故意打趣她說:“看你這小土呆,第一次飛上天空,看把你新鮮得,到現在還沒還魂吧?”
小山微笑著說:“是美果對我的飛翔技能不放心,被嚇成這個樣子。“為了使美果能平靜下來,他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她,并且安慰她說:”不要害怕,我的技術已經很好了,你看,你現在不是平平安安地站在家門口,已經平安落地了,就別怕了。”
小山的這一個擁抱讓美果的心更加砰砰亂跳,臉上熱一陣冷一陣的,為了掩飾這種心里變化,她飛快地跑到草地邊上,讓誰也看不清她紅一陣白一陣的臉。大家都在嘲笑她膽小,只有八婆沒有笑,只是微微嘆息了一聲。
在八婆的催促下,精靈們很快就準備妥當,他們一路上有說有笑,有打有鬧地浩浩蕩蕩,吵吵鬧鬧的往甲子家的方向走去。
小山提著八婆精心準備的禮物,那是用蜂蜜制作的十種不同口味的甜點,那香氣能飄得老遠,一路上所到之處無不見清神,就連在夜間打蔫的花兒也跟著抖數起來;一只螢火蟲飛過來停在蓋甜點的布上不肯飛走,相跟著一路到了甲子家的洞口前,美果對著洞口喊道:“甲子,甲子,有客人來啦!”美果話音剛落,黑黑的土洞口旁突然亮起光來,一扇氣派的大門出現在他們眼前。這時,阿尤女走上前去輕扣門環,門吱的一聲就開了;門道里燈火通明,屋內傳來老婆婆溫和的聲音:“甲子那孩子趁著天黑露水重,出去接松針露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們都進來吧!有失遠迎,莫要怪罪。“
八婆站在門口對屋內的老婆婆說:”那就打擾您了。“說完就領著大家順著光亮處往里走。洞口很深,他們走了好一會才到正廳。甲子的奶奶正端坐在主人座上,他們從鷹父鷹母那奪回的夜明珠被鑲嵌在掛在橫椽上的吊燈里,照得整個廳內燈火輝煌。將甲子奶奶的一身棉布素裙照得流光溢彩,花白的頭發映得五彩斑斕。
甲子奶奶的那雙無神的眼睛看著來客,她的可見力在看得見又看不見之間,她溫和地說:“各位請隨意落坐。”她又努力地用那雙無神的眼睛打量著來客,便問:“美果,美果,好孩子,你也來了嗎?”美果走上前去牽著甲子奶奶的手說;“奶奶,在呢,我在這里。“
“果兒好孩子,你已經對這里熟悉了,幫著奶奶一起招待客人。“
美果說:”嗯!我會的。“說完就開始忙碌起來。
八婆不動聲色地走近甲子奶奶的跟前,盯著她的臉打量著。八婆在甲子奶奶那張溝壑縱橫的臉頰上找不到昔日好姐妹的一點兒痕跡,頓時倍感失落。她環視房屋內的擺設和布置,沒有什么可以尋跡的東西;眼前人,屋內物,全是初見的陌生。八婆本來想著今晚可以好姐妹重逢,看來是她年老懷舊想多了。她拿了一塊自己做的蜂蜜甜點放在甲子奶奶的手中說:“老姐姐,這是我做的,請你品嘗。”
甲子奶奶接著八婆遞給她的甜點,放進嘴里,細細品嚼,微笑著連連點頭,說:“嗯,味道很獨特,甜而不膩,清香爽口。平生第一次吃這么好吃的甜點,你這手藝真不尋常。“
八婆聽見甲子奶奶說自己是第一次吃這種口味的甜點,心中一下子落寞尤然。她本想借著甜點的老味道能喚醒一點昔日的回憶,不想,甲子奶奶只是甲子奶奶,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老姐妹。
這時候甲子奶奶指著滿桌子的吃食,熱情地對八婆說:“您請隨意,有緣萬年能聚首,時空錯位的晚宴,實屬千載難遇。“
八婆走回自己的位子,怏然地坐下,拿起一杯果酒獨自飲起來,至于甲子奶奶說了什么話,她一句也沒聽見。小山卻對甲子奶奶說的時空錯位的相聚十分的感興趣,他想起早上在云霧那頭看見的事情,便問:”甲子奶奶,時空錯位是何說法?“
甲子奶奶臉上的笑容顯得意味深長,一雙無神的眼睛像是看著小山又像沒看著小山,嘆了口氣,說:“年輕人,你雖有著精靈的身軀,你可知道你們來的這里是什么地方嗎?這里是…“
這時突然一串砰砰咚咚的吵鬧聲從門道里傳來,奔跑聲、追逐聲、碰撞聲和摔倒聲混成一團,誰也不知道那里發生了什么,一個個放下手中的吃食,大家瞪著吃驚的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門道口。只有甲子奶奶滿臉慈祥的笑容望著門道的方向說:“甲子他們回來了,等下給你們煮松針露花銘。“他們看見門道里最先沖出來的是一只跌跌撞撞的雛鷹,然后是甲子和另一只雛鷹一起擠在門口誰也不讓誰,爭先恐后的掙扎著。
突然甲子經過不放棄的努力還是被擠趴在地上,趴在地上的他一點也沒有氣惱,高興地大聲喊道:“奶奶,我回來了。”兩只小雛鷹舒展著稀稀拉拉的毛羽翅膀站在甲子面前示威似地跑來踱去,好不威武神氣。甲子從地上爬起來,從它倆中間鉆過去,向大家跑來。
大家靜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只有美栗沒有忍住第一個笑出了聲,隨后很快一陣哄堂大笑充盈著廳堂。甲子憨憨然地看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他也附和著呵呵地笑起來。甲子奶奶接過甲子手中裝有松針露水的鐵罐子,慢條斯理地說:“松針露水若能用陶瓷罐子盛回來,那該有多好呀!味道要清甜得多,用鐵罐子盛松針清露真是暴殄天物;但是你們都看到了,不用鐵罐子裝,新鮮接的松針露水根本就拿不回來;他們準把陶瓷罐子打碎不可。“
美果對著甲子做了個淘氣的鬼臉,甲子也回她一個擠眉弄眼的怪樣;美果扶著甲子奶奶的手說:“奶奶,下次我幫你用陶瓷罐子去接松針露水,保管能拿回來。“
甲子不以為然地說:“如果你是走路去,那當然。“甲子轉身指著正在晃晃蕩蕩到處找食物的兩只雛鷹說:”但是你要是騎著它倆去,那就未必了。”
美果癟癟嘴,昂著頭說:“你若不帶他倆出門,不就成可以啦!“
甲子則得意傲然地說:“它倆與我形影不離,就算我不帶,它倆也要死皮百賴地跟著;唉,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美果哼了一聲,將頭撇向一邊不再理甲子。甲子則樂呵呵地拿起一塊糕點吃起來。
小山卻覺得奇怪,毛都沒長全的雛鷹能飛?他有點不相信。但想起阿尤女的開智露,就不向甲子發問了。
甲子奶奶聽著兩個年輕晚輩的斗嘴,會心地笑著,她不禁在內心感嘆:年輕真好,沒理的話兒都能說得這樣俏皮可愛。她溫和地笑說:”都是好孩子,只要是你們接的松針露水,用什么裝都好。“然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緊事似的,著急地說:”真是失禮,老婦我還沒有報上自家名號。老婦我閨名叫西花,年輕的后輩們可以叫我西花奶奶。八婆,您叫我西花就可以了。西花,西花,多少年沒用過的名字,難得有老姐姐在這里,我也用一回這名字。“西花奶奶像囈語般喃喃著:”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有誰叫我西花了,老了,老了,個個都叫我奶奶或者婆婆。“
八婆接著西花奶奶的話,說:”我也是有名字的老婆婆,我的名字叫芳彩。就是因為長相越來越老,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身邊的同輩們散的散,走的走。漸漸地知道我名字的就越來越少,八婆是后輩們對我的尊稱,時間久了,八婆就變成了名字。孩子們動不動叫我八婆奶奶,八婆婆婆;唉!我早就習慣了。今天要不是老姐姐您說起名字,我差不多已經忘記自己還有個叫芳彩的名字。“
阿尤女聽著兩位老婆婆說著各自的芳名,那同齡人之間的共同話語,反而是越老越稀缺珍貴了,她說:”西花奶奶,芳彩奶奶;好美的稱呼。等我老的那一天,后輩們是叫我阿尤女奶奶好呢?還是阿尤奶奶好?或者尤女奶奶?哪個更好聽呢?“
坐在她旁邊的小山則故意調侃她,說:“你呀,老不了。女君怎么會老呢?就算真有老的那一天,就叫阿美奶奶好啦!”
“阿美奶奶,阿美奶奶。”阿尤女念著念著,生氣地說:“阿美奶奶,這個名字太俗了,我不喜歡。”大家被他倆的話都逗樂了,大聲地笑起來,只有美果坐在一旁怏然無笑意,美果覺得她才是未來的阿美奶奶,因為她的名字里有美;王卻將這個稱謂給了女君;但她懂得調節內心情緒,很快就釋然了,也跟著大家一起笑起來。
他們圍坐在一起吃著、喝著、笑著、說著,熱鬧和諧的氛圍彌漫在廳堂內。
洞內甲子家的歡宴散后,洞外已是月明如水,夜色正濃。甲子將大家送至洞門口,他扯了扯美果的衣角說:”美果姐姐,如果你有空閑,請常來我家坐坐,奶奶她很喜歡你。“
小麻雀這時很不合時宜地說:“是奶奶很喜歡,還是你很喜歡呀?”
甲子一點也沒覺得難為情,他大聲地說:“美果姐姐就是好,不僅奶奶喜歡,我也喜歡得很。有什么不可以的嗎?“
小麻雀跳上小山的肩頭,好不得意地說:“自己想要人家美果來你家就直說,干嘛非得借奶奶的名義邀請人家美果?“
甲子被小麻雀這種無厘頭的糾纏弄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張了張嘴,還是決定什么也不說了。
站在一旁的美果則說:“會的,我會常來,還想著向西花奶奶學習廚藝呢!西花奶奶的香茗,芳彩婆婆的甜點,都是我要學習的。“她看向小麻雀,又對甲子說:”小麻雀只是太高興了,他想與你多說幾句話,沒有惡心,你莫多想。“
小麻雀向甲子點頭表示贊同美果說的話,得意的在黑夜里吹起了哨子。
八婆聽見美果夸贊自己的廚藝,心中便快樂起來,她看向美果露出溫和的笑容,心中想著:“真是個聰慧伶俐的好孩子。“
小山他們告別甲子,結伴往他們樹洞家的方向走去,穿過一片灌木林時,驚起幾只夜宿在此的鳥兒,驚慌失措的鳥兒們在黑夜里亂躥亂飛,一時不知道該棲身在何處。美果停住腳步,站在草叢里看著那些被驚醒的鳥們,說:“各位!打擾啦!我們只是路過這里,打擾啦!“
阿尤女和小山走在最前面,因為阿尤女的雙翅在黑暗的夜色里發出的光很明亮柔和,照得路面很清晰;有阿尤女在前面照路,八婆、美栗和美果跟在后面雖是走在草叢里的小徑上,但是一點也不費勁。阿尤女的奉獻經常在這種無聲無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