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棄
下班后,童悅悅鬼使神差地又去了趟外灘。海風裹挾著咸澀的氣息,她不知不覺在那里待到夜色深沉。等她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公寓樓下,已是晚上十點。
這時候,外頭的人影稀稀落落,整條街顯得格外冷清。鵝卵石小路硌著鞋底,涼意透過薄薄的鞋面滲進來。她下意識攏緊外套。走到門口時,她忽然抬頭,才注意到門兩側的燈還亮著。
這才猛然想起,家里還有一個人。
這個念頭讓她心頭猛地一沉。想起昨天他那份近乎討好的卑微,還有今早出門前他欲言又止、被貧窮浸透的自卑眼神,一股莫名的煩躁瞬間攫住了她。
淮洛宇只有她的手機號碼,知道她上班,一直不敢貿然打擾。
童悅悅剛一推開門,便看到他蹲在玄關處,身子微微發抖,雙眼通紅,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見到是她,他立刻站起身來,動作有些笨拙,卻透著小心翼翼的溫柔。他輕輕接過她手里的包,幫她脫下厚重的外套,又蹲下身替她換好鞋。
“我去把飯再熱一遍。”他低聲說,語氣輕得像怕驚擾她。
童悅悅沒什么胃口,走到冰箱前,想找點酒喝。可是打開冰箱的那一刻,她愣住了——里面被塞得滿滿當當。
她環顧四周,整個家被打理得一塵不染。雖然她每周都會請保潔來打掃,但此刻望著餐桌上那束新換的鮮花,屋子里卻多了幾分久違的溫馨與人氣。
淮洛宇默默地把一道道菜端上桌,見她手里拿著紅酒,便轉身去廚房拿來醒酒器,小心地擺在她面前。
“不知道你喜歡什么口味,就都做了一些。”
童悅悅看著滿桌的菜,有葷有素,擺盤也算用心。她夾了一塊肉嘗了嘗,或許是回鍋加熱的緣故,肉質略顯干硬。她眉頭輕蹙,放下餐勺,抿了一口淮洛宇剛醒好的紅酒。
目光掃過,她留意到淮洛宇連著兩天都穿著那件發黃的白襯衫,頭發也未經打理,顯得有些邋遢。那張臉倒是清秀,只可惜身子骨太單薄了。
淮洛宇敏銳地捕捉到她神色不對,趕緊也嘗了一口。他一向不講究吃,只求填飽肚子,從來沒考慮過味道是否精致。
也對,像是她這種人,怎么會看得上自己。
一股窘迫和自卑迅速涌上來,他手忙腳亂地將盤子往回收,語氣慌亂而低聲地道歉:“對不起,我……我去重新做一份。”
“沒事,”童悅悅神色淡淡地打斷他,聲音里透著濃重的疲憊,“我累了,先上樓休息了。”她起身上樓,腳步不快卻透著不容靠近的疏離。那扇臥室的門一關上,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淮洛宇的生父找上了他的妹妹,威脅要錢。
淮洛宇剛還清債務,他不想讓妹妹也走他那條路,他只希望她能快樂地生活。
窗外的天色由濃黑轉為灰白,一個念頭在他腦中逐漸清晰——送妹妹出國。唯有徹底斬斷與生父的聯系,才能真正保她平安喜樂。
但是,他現在沒有錢。他,很缺錢。
登機時,時星野貼心地為她訂了頭等艙,又親自安置好行李。然而,曦瑤的心始終懸著——這次遠赴法國參加QC盛典,她不知道是否有機會結識幾位重量級導演。那部她為之傾注大半心血的《洋洋棉》動畫,若真能借此機會邁入電影圈,也算是給她自己一個答復。
整個航程,她都在腦海里反復預演著種種可能。
飛機落地法國,時星野提著行李緊隨其后。兩人剛踏入接機大廳,驟然間,一群手持橫幅、揮舞熒光棒的粉絲如潮水般涌來,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趙梓!趙梓!”呼喊聲此起彼伏,應援牌和海報瞬間淹沒了視線。
趙梓是當下炙手可熱的超一線女明星,剛好也是這次盛典的嘉賓之一。
法國天氣微涼,曦瑤在下飛機前特地披了一條溫暖的披肩。
她不喜歡拋頭露面,但她修長挺拔的身形、一頭柔順的披肩長發,再加上這身打扮,竟無意間與趙梓的公眾形象有了幾分神似。
時星野被洶涌的人潮擠到了邊緣,心中卻是又驚又喜。他默默喜歡這位女明星多年,聽著震天的呼喊,才恍然驚覺偶像竟近在咫尺。
趙梓搭乘的是稍晚的航班,恰巧緊隨曦瑤之后抵達。她身邊跟著一位氣質卓然的男子,五官深邃,神情疏冷,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優雅的鋒芒,宛若明星。趙梓邊走邊頻頻回頭,試圖與他交談,卻只換來對方冰冷的沉默。
那名男子抬眼環顧四周,目光在喧囂人群中緩緩掃過,最終定格在一道熟悉的身影上。他眸色微動,神情一瞬柔和了起來,輕輕點了點頭,隨即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只留下一臉錯愕的趙梓獨自站在原地。她指尖慌亂地摩挲著風衣紐扣,試圖掩飾那份猝不及防的狼狽。
第二天,童悅悅回來得更晚了。
淮洛宇沒有做飯,花了不少錢點了家有名的外賣。他坐在餐桌旁,看著墻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挪動——她是不是在嫌棄自己,才一天比一天更晚歸家?
十點半了。
他在窗邊焦灼地踱步,目光一次次投向樓下那個徘徊的身影。
終于,他抓起外套沖出了家門。
樓下花壇邊,童悅悅抱著膝蓋坐在陰影里。淮洛宇走近,將帶著體溫的外套輕輕披在她肩上:“天涼了,先回吧。”
突如其來的暖意讓童悅悅一怔。她沒說話,任由淮洛宇牽起她的手。他走在她前面半步,沉默地領著她回家。
到了門口,他熟練地開門,幫她脫掉外套,又蹲下身替她換好拖鞋,然后引她到餐桌前。桌上,那份價格不菲的外賣早已涼透。
淮洛宇拿來溫熱的濕毛巾,想替她擦手。童悅悅卻像被燙到般猛地抽回手,嗤笑一聲。她徑直走向酒柜,剛倒了一杯仰頭灌下兩口,酒杯就被淮洛宇奪了過去。
“這么晚了,我們先吃飯好不好?”他一向溫柔,此刻更是帶著近乎哀求的耐心。他伸出手,想用指腹擦掉她嘴角殘留的酒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