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時，曦瑤的心思還停留在下午辦公室那一巴掌上。

　　她低著頭扒飯，卻忍不住回想起墨玦被打懵時的表情，越想越覺得好笑。她嘴角一抽，終于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笑得太用力，一口飯直接卡在喉嚨，劇烈的咳嗽使得眼淚都被嗆出來?；艁y中，她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杯，仰頭灌了好幾口，總算緩過勁來。

　　放下水杯那刻，她余光偷偷掃了一眼墨玦。

　　那人坐得筆直，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著筷子。燈光落在他鼻梁上，線條冷峻。

　　偏偏，就在這一刻——墨玦抬眸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對，曦瑤像被當場抓包，下意識低下頭，慌張地用勺子挖了一大口飯塞進嘴里，可嘴角還是不爭氣地翹了起來。

　　墨玦看她紅著臉偷笑，指尖輕輕反手在桌面敲了兩下。

　　“同志，你又在耍什么把戲？”他嗓音低而溫，帶著點調(diào)侃。

　　曦瑤一愣，嘴里還鼓著飯，慌慌地抬頭瞥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去。

　　她其實一直有些怕墨玦。

　　“我、我吃飽了，先上樓了?！?p>　　墨玦沒多說什么，只點了點頭。在曦瑤走之后，他又吃了兩口飯，眉宇間略一收斂，似是在思索接下來的論文框架。隨后，他不緊不慢地起身，朝書房走去。

　　后來，墨玦發(fā)文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直到那天，曦瑤手捧著斯坦福的錄取通知書。

　　她住進了學校的宿舍，逐漸減少了回來的次數(shù)。

　　墨玦才又重新回到了那段只屬于他的拼搏歲月里，敲擊鍵盤的聲音也恢復了往昔的節(jié)奏。

　　等到大二暑假，曦瑤回來的那天傍晚，一推開門，就看到客廳里坐著墨玦的父母，還有一位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

　　屋里空調(diào)開得很足，紅木茶幾上擺著剛泡好的花茶，茶香和空調(diào)混合在一起。

　　這個點，墨玦還沒回來，應該還在辦公室里忙。

　　曦瑤收了收情緒，換上拖鞋，禮貌地和兩位長輩打了招呼。管家接過她的行李，輕手輕腳地提上了二樓。

　　許阿姨笑著拉住了她的手：“曦瑤，這是顧寧，阿玦的表妹。”

　　曦瑤目光落在那個女孩身上。顧寧皮膚白凈，五官乖巧，一雙眼睛含著些羞怯，卻藏不住初來乍到的好奇，沖曦瑤禮貌地笑了笑。

　　曦瑤點了點頭，神情如常：“你好。”

　　許阿姨也笑著對顧寧介紹：“寧兒，這就是我和你說的瑤兒?！?p>　　顧寧眼睛一亮，立馬熱情地站起身：“原來是你?。∥衣牥⒁烫崞鹉愫枚啻瘟??！?p>　　她的笑帶著熟絡(luò)的親近，卻不帶侵略性，讓人一時間也不好拒絕。

　　許阿姨輕輕拍了拍顧寧的手：“寧兒放暑假來美國玩，我和你叔叔不放心她一個人住酒店，就在樓上騰了間客房。瑤兒，你多照顧下妹妹?！?p>　　“應該的，許阿姨，不用客氣?！标噩幰琅f微笑，語氣得體，眼神卻有些飄。

　　客廳里氣氛輕松。許阿姨多年未見曦瑤，一見她回來就忍不住關(guān)心個沒完沒了，什么學習生活、飲食起居都要問一遍，把這幾年沒說的話都攢到了今天。

　　說來也是，她把曦瑤帶回德國之后養(yǎng)了半年，就又把曦瑤放在了美國。

　　之后，就再也沒怎么管過曦瑤。

　　顧寧一直坐在許阿姨身邊，有些拘謹，但不失得體，時不時順著話題插上幾句。

　　忽然，顧寧偏頭問了一句：“許阿姨，阿玦哥哥什么時候回來呀？”

　　許阿姨看了眼手機，嘴角隱約帶著不滿。她三小時前就給他發(fā)了消息，到現(xiàn)在還沒回。

　　她轉(zhuǎn)頭看顧寧：“寧兒坐了那么久飛機，應該餓了吧？不等他了，咱們先吃飯?！?p>　　這時，曦瑤的手機“?！钡卣鹆艘幌?。

　　她低頭看，是墨玦的消息。

　　“要去接你嗎？”

　　她來之前提前跟他說過今天放假，他記得。

　　她回了兩個字：“不用?！?p>　　再往下翻，是一個小時前他發(fā)來的：“你到家了嗎？”

　　那時許阿姨正熱情地和她說話，她沒顧上回。

　　現(xiàn)在，墨玦發(fā)來一個問號。

　　她下意識地避開長輩的視線，低頭打字：“家?！?p>　　“嗯?！?p>　　她看著那行字停頓了幾秒，輕輕點了下頭，收起手機。

　　許阿姨意味深長地看了曦瑤一眼，隨即轉(zhuǎn)向顧寧，眼底藏著幾分耐人尋味的意味。

　　飯桌上，顧寧有些拘謹?shù)刈曜訋状闻e到一半又放下，像是不敢動碗里的飯。

　　許阿姨注意到了，立刻一邊夾菜一邊輕聲勸著：“多吃點，寧兒，在飛機上肯定沒吃好?！?p>　　楊叔叔也笑著附和：“顧寧小時候可能吃了，現(xiàn)在長大了，倒不見得比曦瑤能吃?！?p>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了顧寧小時候的趣事，話題幾乎圍著她轉(zhuǎn)。

　　曦瑤坐在一邊，始終低頭吃飯，沒有插話，也沒有刻意迎合，偶爾輕抿紅酒，酒杯晶亮，杯壁始終不空。

　　這酒是墨玦的收藏之一，她早就想偷酒喝，但是墨玦管的嚴，一直找不這機會。今天因為顧寧，開了一瓶。

　　許阿姨一邊講笑話，一邊不斷往曦瑤杯里添酒，態(tài)度熱情得不像是客氣，倒像是有點別樣的試探。

　　楊叔叔看著曦瑤明顯喝多的模樣，眉頭微皺，給了許阿姨一個眼色。

　　可許阿姨卻只是淡淡一笑，繼續(xù)給她倒酒，語氣溫柔得毫無破綻：“多喝點，回來了就放松放松?！?p>　　曦瑤就喝了一杯又一杯。

　　飯局進行到一半，曦瑤幾乎沒怎么動筷子，卻頻頻舉杯。酒液一口口下肚，眼前漸漸有些發(fā)暈。

　　但她沒有表情，只是握緊了手中的刀叉，倔強地維持著體面。

　　門鈴響時，墨玦回來了。他進門時脫了外套，正欲掛起，顧寧立刻站了起來，笑意盈盈地迎上前。

　　“阿玦哥哥，你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呀？”

　　“實驗室有事?！蹦i淡聲回答，聲音不高，卻穩(wěn)穩(wěn)蓋住了飯桌上的熱鬧。

　　許阿姨看著他，一邊給自己夾菜一邊瞥了眼手機，臉上雖笑，眼底卻藏了點沒收到回復的不悅。

　　曦瑤沒有抬頭，只是繼續(xù)慢慢喝著酒，杯壁泛起的紅色酒光在她眼中輕輕晃動。

　　她喝著，許阿姨就繼續(xù)添，幾乎沒讓她的酒杯空過一秒。

　　墨玦看了她一眼，再看到桌上喝光的紅酒。他眼神沉了沉，沒說話，轉(zhuǎn)身去洗了個手。

　　回來的時候，顧寧正拉開他身邊的椅子，滿眼期待地仰頭看著他：“阿玦哥哥，坐我旁邊吧，我們都好久沒見了?！?p>　　墨玦一邊挽起衣袖，他沒有朝顧寧走過去，而是徑直越過她，來到曦瑤身邊，低頭看了她一眼。

　　“趁著我不在，又偷酒喝？”他說著，抬手拿走她手邊的酒杯。

　　曦瑤這才緩緩抬頭，眼神迷蒙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隨后便低頭趴在了桌子上。

　　墨玦看著她，沉默片刻，什么也沒說，彎下腰將她輕輕抱起。

　　顧寧怔住了，還保持著拉椅子的姿勢，指尖不自覺地收緊。

　　“你們慢吃。”墨玦朝父母淡淡說了一句，然后抱著曦瑤，穩(wěn)步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