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葉府
一群人帶著棵花樹上門拜訪。
葉夫人看著眼前的場景一時沒反應過來。
“幾位這是?”
為首的一個婢女行禮回話。
“我家小姐說,昨日在貴府赴宴的時候,不小心折了府上的花樹,今日特命我等來賠禮道歉。”
葉尚書去了早朝,家里還沒面對過這種情況,真不知道該如何做,最后是葉老夫人做主,讓人進去換樹。
另一邊,沈諾一大早就進了宮。
宮門的護衛瞧見車頂右前側的那處翹角上掛著的銀白色流蘇墜子,就直接放行了。
皇宮里的宮女太監們都低頭坐著自己的事情,他們很久都沒見過珈寧郡主這個人了,但看見那個墜子依舊會規矩地行禮。
轎子停到了一處偏殿,門外頭立著個胖胖的太監,瞧見沈諾就道:“郡主安好,兩位娘娘已經等候多時了。”
沈諾瞧了瞧天色,她答應了太后陪她用膳,眼下都快遲了。
劉公公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急道:“還請郡主隨雜家進來。”
走進殿內,寧太后正在和一個年輕一些的美人聊天。
沈諾彎腰行禮,道:“臣女參見太后、皇后。”
寧太后的笑聚在眼里,看著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一家人,何必在乎這些虛禮。”
“很久沒見到珈寧了,都長這么大了,你剛回來那日本宮還想去見你,怎知沒趕上,但是被陛下撞見了。”文嫻皇后對她點了點頭,溫柔的笑道:“你可是好久都沒來宮里看過本宮了。”
一提起這個話題,寧太后就找到了自己和文嫻皇后之間的共鳴。
“我那是不愿意來嗎?這不是在外面到處跑嘛。”
沈諾撒著嬌,理不直氣也壯。
這慈安宮里的人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都只是笑笑沒說話。
寧太后緩和道:“行了,知道我們的小珈寧是最乖的。”
劉公公適時進來:“三位貴人,膳食已經備好了,還請移步。”
用過午膳,寧太后習慣午睡,文嫻皇后便遣散了宮人,帶著沈諾在御花園里閑逛。
她語露關心:“淮峖還好嗎?”
沈諾在她身邊陪著:“還行,已經把之前丟的肉都補回來了,讓娘娘擔心了。”
文嫻皇后不知想到什么,笑道:“本宮還好,倒是陛下,這段時期可是急得不行。”
“我們不重要,還請舅舅和舅母多保重身體。”
“不說這個,來說說你。”
文嫻皇后溫和的看著沈諾。
“珈寧,你也不小了,可有心儀的公子?”
沈諾一時有些懵。
“舅母,這是可以聊的嗎?”
她的身份本該有的是人上門提親,可惜長公主沒得早,沈相整日忙著朝廷大事,還真沒仔細考慮過。
文嫻皇后看著她,有些心疼這孩子:“沒事,有本宮在,別怕。”
沈諾聞言,莫名想起那日的驚鴻一瞥。
她語氣有些遲疑:“還……沒有。”
宣京臨北,雖算不上四季如春,但這御花園里爭艷的花倒是不少。
“陛下近來剛好思及此事,既沒有目標,可要本宮幫你多關心關心各府的公子?”
她急忙推辭:“不勞舅母費心,珈寧多年未歸,還想在父親膝下承歡一陣。”
文嫻皇后聞言,沒再勸她,換了個話題。
兩人正聊得開心,一道身著錦服的小身影就直奔著沈諾的方向來,一把抱住了她。
沈諾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聽到——
“阿姊,你終于回來了。”
仔細聽,這聲音里除了稚氣,還帶了點哭腔。
沈諾瞬間就反應過來了,急忙偏頭去看文嫻皇后。
看到她點頭,沈諾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蹲下身,給小男孩擦了擦眼角未落的金豆子。
“許久未見,我們的小洺西都長這么大了。”
季洺西打了幾個哭嗝。
“阿姊……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走這么久了,你都好久……好久……沒陪我玩了。”
“對不起啊,阿姊這次真的走得太久了,久到我們的小洺西都長成大孩子了。”
文嫻皇后在旁邊看著她們,嘴角勾起,笑得很溫和。
因的有了季洺西,沈諾難得在宮里留了好久好久。
直到明月攀上了枝頭,才堪堪結束。
季洺西哭鬧著要和沈諾一起睡,被文嫻皇后皇后勸了好久才肯離開。
祤闕宮
“這地方還是老樣子。”
沈諾姿態隨意地環視著宮內的布置。
話落,一個黑影閃進宮內。
“你走的這段時間,陛下可是定時讓人給你打掃著的。”
沈諾沒去看來人,自顧自地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清茶。
“洺西今天,是你叫來的吧。”
那人估計是沒想到自己居然被發現了,有些驚訝。
“你是什么時候……?”
“陛下還真是不放心,不僅把搖光送到了丞相府當侍女,現在連天璣你,都被派了出來。”
天璣抱著劍,沒有反駁。
原來真相,早就被人發現了。
“既然都知道了,那你還走嗎?”
沈諾知道,這不僅是她想問的。
皇上,太后,皇后,沈丞相……
明的、暗的、希望她安然無恙的、希望她跌落神壇的……
所有和她有關的人,都在等著這個答案。
“不一定。”
說實話,沈諾自己也不確定她會待多久。
天璣過去一把奪了她手里的茶,讓她看著自己。
“你這樣,讓我怎么回去匯報?”
沈諾倒是無甚在意,把杯子從她手里拿了回來,又沖她笑了笑。
“一字不改,就這么把實話報給幾位貴人吧。”
天璣扶了扶額,頗為無奈。
“行吧,那你早點休息。”
剛準備走,沈諾又想起什么,攔住她,補充了一句。
“對了,以后別再把主意打到洺西身上了,他的身份和年齡,都證明他不該被攪進那些算計里。”
“是,郡主。”
送走天璣,沈諾閉了門窗,走到床榻邊,隨手敲了敲。
一個暗格彈了出來。
打開遮灰的布,就是個木盒,里面整齊地擺著一套夜行衣。
沈諾摸著那套衣服,自言自語:“還行,還能用。”
換完衣服,沈諾給窗戶開了條小縫,尋了時機,隱入夜色之中。
清輝覆宮瓦,朱墻影漸寒。
在這宮墻深處,從不止千嬌百媚,亦可是暗牢重地。
世人只識刑部的陰冷,卻從未聽過暗牢的血腥。
那些見不得光的罪犯,可是都在這里。
這地方倒是應了“天機”二字,到處都是機關,也因此沒什么守衛,少了許多麻煩。
沈諾輕車熟路地繞過那些機關,走到了最里面的牢房門口,扯了根細針開鎖。
剛邁進去,就有聲音傳來,沙啞滄桑。
“誰?”
這人蓬頭垢面,明明比沈相還要小上幾歲,可當他自黑暗中逐漸現出身,沈諾才驚奇地發現——翩翩公子已是兩鬢霜華。
“你是,珈寧?”
沈諾瞧見他,淚水有些忍不住,一直在眼眶里打轉。
沈相一夜白頭是因為情,說是肝腸寸斷之痛都不足為過,如此這般,那這位又是受了多少艱辛?
在那短暫的沉默后,那人才想起,沈諾是郡主,他得給人行禮。
剛彎下腿就被沈諾扶了起來。
恩師之禮,她怎受得?
“明叔,珈寧來遲了。”
眼前之人,是明琛,是宣安十五年的三元榜首。
大宣開國至今五百八十四年有余,連中三元者不過七人,這也讓他輕而易舉地做到了少年入仕。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在廟堂之上和沈暮對立,但誰曾想,他回頭就成了定北王的謀士,在青潼關泡了半輩子。
誰又曾想,從前師父身邊那個溫潤有禮的玉公子,如今在這暗牢之內,居然已成了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