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生長于父母的羽翼下,長于皇宮,從未見識過外面的天地,也從未見過皇城之外這么多流離失所挨餓受凍的人間疾苦。
剛出京城,就遇到了抱著孫子徒步的祖孫癱倒在馬車旁。
我讓杏紅將她們扶上馬車,小男孩胳膊處裹著粗衣布條,血一點點往外滲,面色蒼白,老太太只有一直腳穿著鞋子,另一只腳上也裹著同樣的粗衣布,嘴唇干裂,可能是饑餓太久,她已經有些神志恍惚,拉著我的袖子,嘴里不停的念叨:好心人,救救我孫子。
看到我點頭,才放心的閉上眼睛。
將她們送到就近的醫館,幫小男孩止了血,給老太太喂了糖水,天色將晚,醫館的大夫讓我們留宿了下來。
總是睡不踏實,便起身到外面透透風。
如此美景,姑娘是有心事嗎?一聲爽朗的聲音打破了寂靜。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轉頭,是醫館的大夫。
他手里拿著兩個酒壇,笑得開懷,不似白日里老成的模樣。
看出我的疑慮,他沒有著急解答,卻問我能不能坐下來,看我點頭,遞給我一壇酒,就坐在我旁邊。
姑娘,可有心事?他喝了一口酒,問我。
沒有,只是睡不著而已。我摸著手里的酒壇,禮貌且客氣。
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說:放心吧,沒有毒,我只是覺得姑娘俠義心腸,僅已薄酒代為感謝。
我有些慌忙解釋:我不是怕那個,我只是不太會飲酒,我也……不是什么俠義.……
他笑笑,盯著月亮不語。
我看了看他,問:你和白日所見,很有不同……
他晃晃空了的酒壇,說:我很小的時候家鄉瘟疫橫行,家里人都死了,就剩下祖父和我,祖父帶著我逃難,一路流離,快到京城腳下的時候,被官兵攔在外面,我們就蹲在京城外三天三夜,祖父最后撐不住撒手人寰,我被一對路過的游醫夫婦相救,于是便在這里安頓了下來。我啊,本想在這里開酒館的,可這世間流離失所者多如牛毛,能得人相救者少之又少!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在這等氛圍襯托下,我也默默喝了一口酒,卻嗆出了眼淚,他一邊笑著幫我拍背一邊說:竟然忘了給你說,這可是我珍藏的最烈的酒!
緩過來好久,我問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說:甘遂。你呢?
我點點頭,回他:浮生。他皺著眉想了想,說:有點奇怪。
我卻在他這一句話里失神了很久,很久。
離開的時候,甘遂給我打包了一大袋子銀錢和食物,看我疑惑,他皺著眉頭問:怎么了,嫌少嗎?
我忙不迭的搖頭,表示我手里的夠用,他硬是塞給我,慢悠悠的道:這可是我近些年來大部分的身家了,我雖不知你去往何處,但以你這出手大方的樣子,怕是還沒到想去的地方,就得自己餓肚子了。
我略有窘迫。臨走時,我望了望里屋那對祖孫,他看出我的擔憂,道: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我點點頭,想說謝謝。他說:我不知道你和她們是什么關系,但是我認得你手上的鐲子。
馬車上,我握著鐲子,想起甘遂說:這世間如若沒有流離失所,他一定要把他的醫館改成酒館!
會的,一定會的。我們都在為四海升平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