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顏卿稍稍冷靜下來，她這樣做并不對。

　　她沒立場。

　　顧知聿眉眼拉聳，視線先是落在那只抓著他袖口的手，接著又移回她臉上，晦暗不明，“為什么？”

　　顏卿心臟緊鎖包裹住早已生根發(fā)芽的種子，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他衣擺。

　　幾秒后，反應過來許是覺得不妥，她雙手使勁拽住他扎實的手臂，“哥，你來這邊。”

　　行知樓前。

　　男男女女。

　　一個強行拖拽，一個看似被迫毫不情愿，又萬般無奈。

　　“做什么？別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顏卿：“你看看。”

　　玻璃門前，混混沌沌的光線倒映出兩道身影，一個纖廋嬌俏，一個高大俊逸。

　　倒影里，男人雙手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到他身前，影子重合，又適當地保持距離，她的身高堪堪到他的喉結處，“因為你的長相惹眼啊。”

　　顧知聿垂眸看向她，鴉睫下的一層陰影像小扇子輕輕晃動，“你覺得我長得好看？”

　　“一般，沒什么特別的，但那些女孩子覺得好看。”

　　顧知聿一張俊臉難看了。

　　顏卿試圖解釋，“我的意思是看多了也就樣兒。”

　　顧知聿面色更難看了。

　　顧澤和顧知聿兩個人站在一起。

　　顧澤氣質更能凸顯顧家人特點，文質彬彬的沉穩(wěn)型。

　　而顧知聿的長相更偏像顧夫人，五官英挺也柔和，清貴風流相。

　　顧知聿懶著嗓子，“我頂著一張奧特曼的臉，讓你覺得惹眼了。”

　　他覆蓋在她肩膀的那雙手，遒勁的脈絡，強勁的力量感蟄伏其中，根根分明的青筋沒入西裝袖口。

　　“她們在議論你，你在這多站一會兒，回頭她們又得找我要你聯系方式了。”

　　他覆蓋在小肩膀上的手力度加重，“你給了嗎。”

　　她搖頭，“沒有。”

　　也不敢。

　　中學那會兒，她幫顧知聿收過一回情書，他回家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說她像收廢品阿婆，喜歡收一堆垃圾回家。

　　她當時也寫了一封，模仿他人的字跡混在里面了，不敢奢想、不敢期待他會知曉。

　　種子埋土壤里藏匿得太深，終是沒能開出花來。

　　“那你怎么說。”

　　顏卿掰著手指頭，“我哥哥有晚上睡覺會夢游、打呼、磨牙，臭襪子亂丟，不愛洗腳，還有特殊癖好，比如房間里有娃娃。”

　　顧知聿看向重疊的倒影，神情散漫，“再亂造謠我把你自己賠給我。”

　　顧知聿一半認真，一半玩笑的姿態(tài)，目光鎖定她，在夕陽余暉下散發(fā)柔光。

　　一道戾氣極重聲音打破這份不和諧，“顏卿，背著我找男人偷吃，這回總算讓我抓到了。”

　　是陳伯聞。

　　八字還沒一撇呢，亂吼什么吼？

　　“什么妖魔鬼怪。”顧知聿漫不經心輕吐出，“真臟。”

　　顏卿指控，“哥，他上用跑車堵我，不讓我走。”

　　“說笑的，鬧著玩兒的。”

　　顧知聿又問，“還有上回？”

　　顏卿說，“上回他遇到的是顧澤哥。”

　　陳伯聞大搖大擺走來，擺出一副正宮的架勢，義憤填膺，“他是誰？”

　　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跟這樣的人扯上關系，顏卿忽然覺得丟臉，恨不得找個螞蟻洞鉆進去。

　　他又接著問，“上次的西裝外套是這家伙的？”

　　顧知聿眸色幽深地看顏卿一眼，大掌握住顏卿的手臂，輕松扯到身后，雙手插進褲口。

　　形成一堵刀槍不入的城墻。

　　荷爾蒙爆棚。

　　顏卿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唯恐自己又惹他生氣。

　　她在男人身后探出一個好奇的腦袋，往上看。

　　這么一比，比身高一米九的顧知聿短上半截。

　　男人居高臨下，毫不掩飾的輕蔑，如同睥睨眾生的王。

　　顧知聿大學畢業(yè)后，被宋老丟進部隊千磨萬練，而后哈佛留學三年讀金融碩士。

　　他終究沒按照宋老規(guī)定的路線走，還是從了商，顧氏集團的話事人始終只能有一個，是顧澤。

　　陳伯聞下意識踮起腳尖，想要身高齊平。

　　“我是顧知聿。”

　　他瞳孔呆愣了幾秒，瞬間又矮了下去。

　　陳伯聞隨即敞開嘴笑，熱情地伸出手，“原來是大舅哥啊，顏卿，大舅哥要來學校怎么也不說一聲。”

　　“大舅哥，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個飯，我來定廂房。”他沉思了一下，“……就在中和苑。”

　　顏卿在他身后小聲說，“還沒有相親。”

　　“什么。”顧知聿蹙眉，揉了揉耳朵，任由晾在空中，“大舅哥？想要攀關系也不要這樣子。”

　　“我們顧家何時窮得揭不開鍋了，輪得到你救濟。”

　　幾息，陳伯聞顫顫巍巍收回手，他褲兜里抽出一包香煙，撕開包裝紙，捻出一根，遞過去，“顧先生。”

　　顏卿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提醒，“學校是公共場所，禁止吸煙。”

　　男人淡淡頷首，“嗯，以后就叫顧先生。”

　　陳伯聞將香煙塞回褲兜。

　　“你剛剛說顏卿背著你找男人偷吃，你現在是她什么人？”

　　“相親對象。”

　　顧知聿睥睨他，“相親了嗎？”

　　陳伯聞愣了一下，“還沒，是準備相親。”

　　“臉跟臀一樣厚，什么邏輯？還沒相親，就叫相親對象。”

　　他又問，“昨晚睡得好嗎？”

　　陳伯聞渾然不察，“謝謝顧先生關心，挺好的。”

　　顧知聿嘴角蕩起弧度，“難怪今天出現幻覺了。”

　　陳伯聞的事跡在學校里過于轟動，學校里蠻多女生對他成見頗深，此時是最后一堂課，他太過招搖，四周人群來來往往，議論紛紛。

　　“天啊，顏卿的哥哥居然是顧知聿。”

　　“這陳伯聞總算是碰到釘子了。”

　　“可是顧家的實權不是在顧澤手中嗎，陳伯聞為什么那么怕他。”

　　“顧知聿是外公宋沛霖，原先擔任首長，如今退休了，威望還是有的，只不過如今要論實力，顧家大房，始終比不上二房。”

　　……

　　“顧先生，那我先走了。”陳伯聞沒好意思再待下去，走之前，眼尾意味深深地掃了顏卿一眼。

　　一股子陰狠氣。

　　－

　　顏卿回宿舍收回好東西，提著裝著西裝外套的袋子和抱著暴力熊下了樓。

　　正看見顧知聿倚在宿舍樓前那棵梧桐樹闔眼，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他不經意撩開眼皮，向她望過來，如校園男高偶像劇里的某一幀。

　　顧知聿嗤笑了下，指尖輕點樹干，“這熊哪里來的。”

　　顧知聿知道她零花錢不夠，給她那張卡，她舍不得花，以為他沒錢，又丟回給他。

　　小范愣住幾秒。

　　不是顧先生送的？

　　這熊，后備廂正躺著一只。

　　只不過，款式一樣，顏色不同。

　　顏卿將袋子和暴力熊遞給小范，“顧澤給的。”

　　他語調陰陽怪氣，“你什么時候跟他這么關系這么好了。”

　　上周，她找顧知聿要，當時他說無業(yè)游民沒錢，讓她找顧澤。

　　很顯然，顧澤聽進去了，吩咐助理送給了她，這回，顧知聿又不爽利了。

　　顧知聿神色晦暗不明地望向小范，一半是鋒芒，一半是提醒。

　　小范抱著燙手的山芋，他讀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