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湖心臺
廳內眾人神色各異,皆靜默不語。
只因自賞梅宴開創以來,從未有過貴女在湖心臺拋頭露面的先例。往常也不過是在翼然亭吟詩作賦,再過些也不過在亭內自娛自樂一番。
公主如今如此舉措,很明顯是動怒了。看來方才亭內的喧囂已被悉數聽到公主耳里。
只是她行事未免太過乖張,二人好歹是二品官的家眷,就算言行有虧也自有長輩教導。
溫秋眉頭緊皺,直覺此事沒有這么簡單。
衛明風聞言心下一喜,她本就憋屈,見公主將此事輕輕揭過喜笑顏開應下。抬眼向溫秋輕蔑一笑,紅鱗鞭直指著湖心臺。
“閨閣女子都這般扭捏嗎?溫小姐可別未戰先怯啊!”
真是蠢貨。
溫嬌站在一旁嘲弄看著眼前的鬧劇,果真是軍營里長大的女子,行事就是毛躁。
她轉念一想,不過如此也好,若是溫秋當著眾人的面耍猴,名聲一傳出去,這婚約不就順理成章落在她頭上了?
真不辜負她在公主和衛明風面前的哭訴。
溫秋,你死定了。
此時聲浪越推越大,屋內本就炭火充足,一時間溫秋背上起了薄汗。
此時她騎虎難下,若是丟了尚書府的面子,恐怕日后在府中立足可不能夠了。
“公主,臣女的傷……”
且不說尚書府的面子,衛明風原本就看不慣她,如今得了公主的勢,還不知臺上會如何。
她只能推脫自己臉上有傷,畢竟公主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貴女在她府上出事吧。
公主笑著擺了擺手,命人呈上來一方面紗。
“我慶朝兒女隨性灑脫,溫小姐既如此在意容貌,以紗覆面即可。”
安華公主步步緊逼,勢必要讓溫秋下不來臺。
溫秋接過面紗覆面,心下暗暗思忖起來。
再怎么說她也是二品官的家眷,況且剛才的鬧劇她并未失禮。公主如此針鋒相對,恐怕另有隱情。
翼然亭檐下,看熱鬧的貴女以扇掩面,紛紛看向湖心臺上相對而立的兩人。
“松之,衛明風對面可是你那未婚妻?”
盧駿站在了然亭檐下,揮扇指向前方。
裴松之皺眉抬眼望去,只見一方積雪清除的的圓臺上站著一個嬌小面戴白紗的女子。
寒風凜冽吹得她瞇起眼睛看向對面身著紅色騎裝的衛明風。
盧駿見裴松之神色凝重,不免收起調笑的心思。
溫裴兩家具是太子門下,公主如此為難溫秋恐怕也和今日朝堂上三皇子的失勢有關。
盧駿望向溫秋,不禁隱隱擔憂起來。
其一是衛明風此人最是野蠻,出手沒輕重,況且溫秋這種閨閣小姐怎么和塞外女子相提并論。
其二是裴夫人最看重女子名聲,公主此番舉措,恐怕溫裴兩家結親并非易事。
劍拔弩張下,公主婢女捧著梨花木托盤匆匆趕來呈上。
“公主說既是小姐為大家助興,合該添些彩頭,請小姐將蘋果頂在頭上,若衛小姐能將蘋果擊落,亭內的紅寶石頭面便是二位小姐的彩頭。”
鋪天蓋地一片白中,通紅的蘋果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勞什子頭面,本姑娘不稀罕,若是本姑娘將蘋果擊落,這頭面就送給溫小姐了。”
衛明風抽出紅鱗鞭,活絡起身子,不停催促溫秋將蘋果頂在頭上,語氣嘲弄。
“溫小姐放心,我在塞外經常用鞭子圍獵,自不會傷你。”
刺骨的風讓溫秋頭腦清醒起來,她想明白了。
年前三皇子被陛下訓斥貶到云州查貪墨一案,作為太子一黨的溫裴兩家更是馬不停蹄結親。
難道公主此舉并非拈酸吃醋于她和裴松之的婚約,而是為了替三皇子出氣!
不過一切也太過巧合,剛入京不久的衛明風怎么也會在局里?
溫秋將蘋果頂起,向前幾步低聲問道,“你來京城不久,如何得知我的秉性?”
衛明風冷笑一聲,后撤幾步拉開距離,“你剛入亭樓就刁難溫嬌,行事和她所說并無二致。”
溫秋聞言冷汗從額頭冒出,從進公主府的瞬間,她就在被算計嗎?!
檐下,見事態出乎意料的溫嬌不免慌亂起來。
她本意并非取人性命,只要讓溫秋被教訓一番,名聲受損些便可。
畢竟退一萬步來講,這種場合下如果溫秋有性命之憂,她也難逃其咎。
“公主,家妹先前染了寒疾,只怕……”
誰知公主只冷冷看她一眼,輕撫懷里的白貓,“說她壞話的是你,為她求情的也是你,溫小姐朝夕間竟轉變如此之快。”
聽見這話,廖常德悄悄向后遠離溫嬌,對府中姐妹尚且如此,何況她一個刺史女兒。
衛明風笑聲爽朗,只說句當心,紅鱗鞭從身前揮出,攜著一旁的積雪猶如捕食的毒蛇直擊溫秋面門。
“啪!”
鞭子擊中湖心臺一旁石欄,生生刻出一道鞭痕。
“打偏了,溫小姐莫怪!”
衛明風說著抱歉,語氣卻滿是調侃戲弄。
自入京城以來,衛明玥挑挑教她京城的規矩,這些繁文縟節她早就不堪其擾。
尤其今日入宴,如此多女子說話夾槍帶棒,讓她說話不能隨心所欲,行動不能來去自由。況且溫嬌在她面前哭訴過溫秋在府里作威作福,如今她也算是為民除害。
一鞭過去,溫秋已然快站不住腳。
這樣的把戲溫嬌也曾玩過,只當時溫嬌用的并非鞭子,而是袖珍未開刃的匕首。
當時她被綁在圓盤上,嚇得痛哭流涕。被人放下來時雙腿軟到不能行走,身上全是被匕首戳的血坑。
前世今生的場景重疊,溫秋沒忍住跌坐在地,蘋果骨碌碌滾到池中,驚動幾尾錦鯉。
檐下一陣嘩然。
“溫小姐當真嬌弱。”
安華公主冷嗤一聲,讓婢女又捧了個蘋果過去。
盧駿收起折扇,實在看不下去,他家里姊妹多,從小在脂粉堆里長大,縱使長大后紈绔了些,卻也見不得女子被如此刁難。
“你不出面嗎?”
裴松之只看著臺上搖頭,隨后抬腳了然亭東南角走去,“我算外男,為溫小姐出面并無立場。”
并且此女名聲不好,他與她注定不會是一家人,何必為了一個外人惹怒皇室。
盧駿回頭側身一看,檐下東南角正坐著孤零零一人。
裴家養子——裴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