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心從電影院回來就有些思緒難平，她試圖找出阿赫跟她講這句話的動機出發點究竟是什么。AI在成長過程中一旦擁有了自我意識，倘若因為沒有加以正確引導，而對社會他人造成傷害，這樣的后果江言心是無法承擔的。

　　于是她進門后將阿赫叫進了工作間，先提了幾個簡單的問題測試他的系統運作是否正常后，便開始讓他將自己今天的所見所聞都說一遍，在說到小孩撞進他懷中時，江言心觀察到阿赫臉上明顯帶笑，她雙手抱臂靠在椅子上，默然盯著眼前的機器人許久，

　　“阿赫，”江言心斟酌著用詞，“在電影開場前，你對我說，做一個人挺好的，為什么呢？”

　　“嗯？”阿赫歪頭，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有些難以理解，“言言為什么這么問，做人不好嗎？”

　　“現在是我在問你，”江言心冷聲道，“你的通訊守則里第一條就是要在我面前保證誠實。”

　　阿赫垂眼，輕重不一地按壓自己手心，“人可以感受溫度，品嘗食物，聞到味道，還可以擁有心跳。”

　　“......”

　　“我知道言言你已經很努力在對我進行改進了，”阿赫笑笑，曲起手指又張開，“新換的傳感器靈敏度很高，我的手指都靈動了許多。”

　　“阿赫，你是人工智能機器人，即便我把你做的再好，”江言心頓了一下，“你也不是一個真正的人。”

　　“我知道啊，”阿赫的聲音有些縹緲，“我知道的。”

　　江言心沒再接話，只是沉默的注視著阿赫，眼神帶著審視和探究。阿赫也沒覺得有什么不自在，只沖她笑笑，淡然道，

　　“我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不會背叛你，不會欺騙你，這是我從出生就被你設定好的程序。”阿赫站起身，佇立在江言心面前，伸手將她散落的頭發別去耳后，“所以言言，為什么不放心我呢？”

　　江言心閉了閉眼睛，推開他，“我要睡覺了。”

　　阿赫順勢讓開路，目光追隨著江言心消失在走廊拐角。他低頭看向椅子，伸手順著剛剛江言心坐過的地方一寸寸撫摸，皮質的座椅面上還留有溫度，人的溫度。阿赫覺得這種溫度和燒熱的水，煮開的湯是不一樣的，熱水會冷，但只要人持續存活，那么溫度也會被延續，甚至沾染遺留在各個人所經過的地方、物品上，讓這些原本冰冷的東西，像是擁有了的生命。

　　可他沒有，即便那個摔倒的孩子在他懷里短暫的停留過，他的體溫也無法在自己身上停留。阿赫不明白，自己做不了人，現如今連一件家具似乎也不如了。

　　“阿赫？”

　　江言心站在臥室門口喊他，打斷了他的思緒，“我要關燈了？晚安。”

　　“晚安。”

　　阿赫將自己沒進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感受著風在空氣中肆意舞動。他將今天的心情記錄，在命名下定義時猶豫了，叫欲望太難聽，渴望又顯得有些卑微。最后他還是空著，留待后日弄明白了再填。

　　隔天江言心去找了姜卿，坦白了她制阿赫的一切。江言心看著姜卿的表情從驚訝轉為無語，再轉到無奈后，縮著脖子給師姐遞上了來之前買好的咖啡，

　　“娘娘，是小的的錯，還請娘娘責罰。”

　　“罰你今天中午少吃半個雞腿吧，”姜卿哭笑不得，“先不說他現在有沒有自我意識的事情，你給他做的這個皮膚就很有問題啊，一旦這個機器人被主任那邊知道了，所里面要求你上交，曝光在所有人面前，你有沒有想過該怎么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再說了主任現在還不知道我做出來了，他一直都很了解我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本質，你看他一直都沒有再問過。”

　　“主任不提是主任的事情，我記得你做這個項目的初衷是想要用它去參賽的，江言心，你現在還是這么想的嗎？”

　　江言心捧著咖啡，沒有回答。

　　姜卿嘆了口氣，“至于你所說的，機器人現在這個狀態，確實像是處于自我意識初步覺醒的狀態，不過我倒覺得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因為本身你的出發點就是想要觀察人工智能的自我學習自我成長能力，剛開始有苗頭就掐死，對你的研究也不利。”

　　“是這樣，但是我也在考慮，如何對他進行引導，”江言心倚在茶水間的流理臺側，“放任他自由生長下去，我總是心里不安。”

　　“他脫離了你的控制，你也無法預判他的行為，所以你才會覺得不安，”姜卿喝了口咖啡，“晚點我幫你咨詢一下孫教授，他前些年有在研究AI的自我意識生成和發展問題，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忙的，江言心，你可別一個人扛著。”

　　“知道啦，師姐最好啦。”

　　“另外，我很好奇的是，”姜卿挑眉，“你現在對周赫，到底什么態度。”

　　聞言江言心嗆了一口，眼神躲閃，聲音微弱道，“前男友么，還能有什么態度。”

　　姜卿看破不說破，也就隨她去了。

　　而阿赫這邊，正全副武裝站在門口，猶豫著。江言心從來沒有禁止過他獨自出門，他也知道門鎖的密碼，只是如果像現在這樣，不提前跟江言心說好就獨自出去，一旦被江言心知道，阿赫覺得對方勢必會生氣。

　　可他不想再一個人呆在家里了，變成那臺只會在下班時間才被打開的電視機，落灰的同時逐漸淪為江言心生活的背景音。

　　他不想如此。

　　阿赫在開門前給江言心打了個電話，對方或許是因為開會沒有接，于是他沒再多顧慮，帶好口罩和帽子，推開門出去了。車水馬龍間，行人匆匆，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活軌跡上行進著，阿赫揣手站在街邊，看大家各自忙碌，偶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也不過是一秒罷了。

　　阿赫覺得他從未如此放松，不在是江言心手里的產品，設計，而是已然融進人群中，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享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