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司法部商業調查委員會審查室。
洛倫佐的皮鞋踩在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回聲在狹長的走廊里蕩出空洞的韻律。兩名黑衣調查員始終與他保持半步距離,仿佛押送的不是嫌疑人,而是一頭暫時收斂獠牙的狼。
審查室的門“吱呀”一聲推開,冷白燈光下,長桌對面坐著三個人——主審官費德里科,新的農業部監察員索拉,以及一位低著頭面容模糊的年輕記錄員。費德里科的領帶是深紅色的,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洛倫佐·羅曼先生,您應該清楚為什么坐在這里。”費德里科翻開檔案,指尖劃過一行行數據,“我們認為,拉西奧酒莊收購案中,您通過索菲亞·阿雷蒂諾小姐的父親——前任農業部長,非法獲取了競爭對手的內部財報,并借此壓價30%。”
洛倫佐向后靠上椅背,金屬椅背的涼意滲入脊椎,“證據呢?難道委員會現在靠臆想定罪?”
“呵,你知道羅馬人怎么形容葡萄酒發酵桶嗎?”費德里科用裁紙刀挑開雪茄封紙,打火機的火星在昏暗的審訊室里一跳,“誠實者的棺材,陰謀家的搖籃”。
洛倫佐的袖扣擦過不銹鋼桌沿,發出細微的刮擦聲,低頭一笑,抬眼時已換上恰到好處的真誠與困惑,“我以為今天是稅務審查,不是文學沙龍。”
索拉突然將一疊照片甩在桌上。畫面中,洛倫佐與索菲亞并肩站在那不勒斯灣的游艇甲板上,她父親的身影在船艙玻璃后若隱若現。拍攝日期正是拉西奧競標前夜。
與索菲亞和部長的游艇會面本是為了商討新產區的環保補貼,但此刻任何解釋都會像落入蛛網的飛蟲,被扭曲成罪證。洛倫佐忽然意識到,這場審訊早被編排成死局,有人要借他的手斬斷舊勢力的殘黨。
“去年10月23日,您名下的離岸公司向巴拿馬'金葡萄'基金會匯款1200萬歐元。”索拉將文件推過桌面,紙張邊緣割裂了洛倫佐倒映在桌面的影子,“同一天,阿雷蒂諾部長批準了拉西奧酒莊的定向節能稅收抵免和增殖及關稅豁免。”
洛倫佐的拇指無意識摩挲小指第二關節——那里有道舊印,是經年佩戴家族族徽尾戒造成的壓痕。“抱歉我沒聽懂,拉西奧酒莊,這是巧合嗎?”
“巧合?”索拉冷笑,“葡萄酒丑聞曝光,接著就開始拉西奧稅務審查。”
“那這個呢?”索拉按下遙控器,電視上,監控視頻里,云芳正在拉西奧倉庫清點記錄庫存,那個貼著“1987年份“的橡木桶,她帶著疑惑的表情,似乎在找著什么,而她身后閃過半個穿連帽衫的身影——是拉西奧夫人的私人保鏢文森佐。
空氣凝固了一瞬。洛倫佐的指節在桌下攥緊。
“有條狗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費德里科傾身向前,雪茄煙霧蛇一樣纏上洛倫佐的領帶,“呵,您的小情人危險了。”
暴雨中的拉西奧倉庫,視頻會議屏幕突然亮起,畫面里云芳正全神貫注地用力撬開那個1987年份橡木桶,而她身后響起文森佐悄然舉起槍……
槍聲和雷聲炸響,電視畫面閃了閃,黑屏。
“我要見總理特使。”他握了握拳頭,沉聲道。
費德里科的眼神閃了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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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的辦公室掛著卡拉瓦喬的《酒神巴克斯》,畫中少年手中的酒杯傾斜,紅酒如鮮血欲滴。“您的商業能力毋庸置疑,當然,總理也很欣賞您在坎帕尼亞火山區的生態改造項目。”特使摩挲著水晶鎮紙,“但現在的輿論需要一只替罪羊……”
洛倫佐凝視畫中酒神詭譎的笑。他太熟悉這種交易——用前任部長的政治尸體,換取新權力體系的入場券。但一旦低頭,部長阿雷蒂諾家族的報復將如影隨形。
“如果我說不呢?”
特使輕敲桌面,一份泛黃的尸檢報告滑到他眼前,“子彈軌跡、嫌疑人調查記錄,我知道這么多年你還在查老羅曼的兇手和死因,希望這些能幫到你。”(尸檢報告上的彈道模擬圖與羅曼夫人保鏢的獵槍購買記錄重疊,而保鏢當年就因老羅曼的死被替換辭退。)
洛倫佐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如逆向發酵的葡萄酒,突然泛起渾濁的沉淀——父親遇害那晚,母親指甲縫里藏著淡紅色污漬,她說是摔碎了口紅,但現在想來,那更像是擦拭過槍管后殘留的火藥與血跡。葬禮那天,母親羅曼夫人徹夜未歸。
“我們需要一場漂亮的換屆表演。”特使指尖點了點桌子上的照片,“釘死真正的毒蛇。”他微笑,“順便一提,羅曼夫人正在推舉您的弟弟保羅作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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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中斷。洛倫佐被帶回酒店,繼續接受封閉和監視。
第二天中午,他在午餐的披薩中發現紙條,是老盧卡的字跡,紙條上有深紅色的血污和酒漬:“Done.”
當夜,調查組突襲拉西奧酒窖。1987年份橡木桶夾層中,他們找到了前任農業部長與拉西奧酒莊的資金流水記錄,每一筆匯款都經由黑幫的海外賬戶中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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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室。
“游戲變了,羅曼先生。”再次面對費德里科時,主審官的紅領帶換成了總理派的深藍,語氣也不再是審訊和逼問,“委員會決定將您轉為污點證人。我們發現的資金流轉時間證據是您接手拉西奧酒莊之前,很感謝您的配合,辦理完相關資料確認,您就可以好好地回家休息了。”
“好的,謝謝您。”洛倫佐站起身,受傷的大腿還是讓他微微一晃。伸出手,與費德里科握了握,“圖拉斯人的老話,‘有些酒桶看似完好,但輕輕一敲……里面早就蛀空了’”。
洛倫佐在文件上簽字,鋼筆尖刺破紙頁。送部長上絞刑架的是拉西奧,但新的大鱷也盯上了羅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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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簾像被撕碎的絲綢,將司法部灰白的外墻割裂成模糊的色塊。
洛倫佐在臺階上駐足時,雨幕中的街角閃過云芳的身影。她裹著駝色大衣,手中黑傘微微傾斜,像一朵不肯低頭的野薔薇。洛倫佐在雨中點燃費德里科送的雪茄,煙絲里混著托斯卡納特有的苦橙香。他突然笑起來——那味道和云芳在拉西奧倉庫用的除霉劑一模一樣。
“你的意大利語老師沒教過你,保釋犯人不值得淋雨迎接?”他伸手握住傘柄,指腹蹭過她凍得發青的指節。
傘面陡然傾斜,雨水順著她的睫毛砸在他手背上:“司法部連把傘都吝嗇?”云芳將傘柄塞進他掌心,“老盧卡說你連律師費都要省下來買雪松木桶。“
洛倫佐忽然攥住她手腕,拇指按上她袖口隱約露出的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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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控視頻模糊的雪花畫面在洛倫佐腦中重映——
槍聲響起的剎那,云芳將賬本塞進呼吸閥,1987年的陳釀噴濺成血霧,她蜷縮在破碎的橡木桶間。
“你受傷了?”洛倫佐掀開她袖口,暴露出手腕處結痂的灼痕——不是槍傷,是子彈高速摩擦皮膚留下的烙印,形狀恰似古老巖畫中的葡萄圖騰。
云芳拍開他的手,“你該擔心的是保羅和羅曼夫人,他們在美國收購的可不是普通葡萄園。”
“你知道為什么1987年的艾格尼科最適合腌漬秘密?”洛倫佐突然將她抵在潮濕的磚墻上,傘面傾斜著遮住監控探頭。潮濕的磚墻冷意滲入她脊椎,傘骨在狂風里震顫,金屬支架刮擦出刺耳的嗡鳴,像一把隨時會崩斷的琴弦。他低頭咬住她耳垂,舌尖舔舐著耳垂上凝結的紅酒漬,血腥與單寧交纏的苦澀,混著她皮膚下跳動的、甜美灼熱的脈搏。
云芳呼吸驟然急促,耳邊的敏感挑逗著緊繃的神經,呼出的白霧纏上他喉結,“火山灰里的*元素能讓秘密千年不腐。”她松了松衣領,拽出頸間項鏈,吊墜竟是枚微型冷凍管,里面懸浮著粒泛藍的葡萄籽,突然屈膝頂向他腰腹,卻在觸碰的剎那卸了力道,鞋跟曖昧地勾住他小腿,“我剖開雪松木桶,*化物混在木脂醛里——毒藥是死亡也是新生……”
后半句話被碾碎在唇齒間。洛倫佐的吻像開刃的獠牙,撕開她唇上干涸的血痂。
“今晚我要檢查你的身體是否還有其他傷口,”他用繃帶重新纏回她的手腕,意大利語混著血腥氣的吻灌進她衣領,“從鎖骨開始,一寸一寸。”
街角傳來輪胎碾過水洼和剎車的尖叫。

林中有貓貓
為啥設定1987: 1987年是拉西奧的優質年份,該年份艾格尼科因吸收火山灰中的礦物質,酒體會散發獨特的燧石氣息,隱喻本章暗藏的“火藥味”和真相的鋒利。 雪松木桶的木質素會與*化物生成苦杏仁香,恰似意大利苦杏酒Amaretto的風味。 1987年坎帕尼亞火山灰中的*化物含量為0.3ppm,恰好是觸發基因變異的臨界值。砂礫土壤酸堿度適合培育“復活“的古羅馬葡萄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