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為誰誦詩
在李蘭天的記憶里,古往今來,劍為君子之兵,有名的詩人們也最愛吟詠這一把武器。
無需她用過多的心思去思考,與劍有關的詩句,福至心靈張口就來。
如果是含“刀”的飛花令,可能會不及劍,但她的詩詞儲量,也足夠了。
李蘭天在這方面還是有些自信的,畢竟華夏文明五千年,她還是一個香道的傳承人,家里從小培養她就要有這文采。
紅衣少女立在殿中,深吸一口氣,隨后中氣十足道,“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過了幾秒,刀修們碎碎念叨。
“這姑娘是啥意思啊?咱們小雪請她來,就是讓咱們聽這個的嗎?那是不是得鼓鼓掌意思一下啊?”
“俺不知道啊,俺是從村里來的。當年也沒人說除了修刀道,還要學會這些啊?”
“啥意思啊,去留肝膽是誰的肝和膽啊?咱這早就辟谷了,雞鴨的也不得應吃啊。”
“……”
李蘭天靜立一會,被眾人盯得感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向來不怯場的她,也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回過身,發現應拭雪倒是聽得認真,口中反復品讀,說著話似有若無。
“……”
哥們你要是這樣,那你應該立刻投胎重生進東昌書院的門主肚子里,你怎么能是刀宗少宗主?
沈修言則百無聊賴的打了個哈欠,對上李蘭天的眼神,嘻嘻一笑,看熱鬧不嫌事大,鼓掌叫好。
“太好了這刀,啊不,這詩,再來一句,再來一句!!!”
刀修眾人懂不懂的吧,也跟著手舞足蹈的拍掌叫好。
臊的李蘭天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呵呵。”
“銀瓶炸裂水漿崩,鐵騎突出刀槍鳴。”她淡淡道。
底下一陣掌聲雷鳴!
“好啊!!!太好了這句!”
“是啊,這刀槍鳴我懂!刀叫了,那就是生了刀靈啊,大喜之事,得擺幾桌好好慶祝!”
“好聰明的刀靈,竟然還會叫喚,這是能口吐人言的,不得是地品天品的寶刀啊。”
“……”
李蘭天屏息凝神,權當自己沒聽見,繼續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底下眾人。
“誒嘛,扁豆好啊,我最愛吃扁豆了,炒醬賊香!”
“是啊,人生不如意,明天散著頭發吃扁豆,太瀟灑了!我也愛吃炒扁豆!”
沈修言擰著眉,面上疑惑不解,搖頭晃腦終究是開口,“炒扁豆是哪的菜,我怎么沒吃過……竟有這種含義嗎?”
李蘭天終于忍無可忍,一腳踹到沈修言的后背上,將人踢出八丈遠,“你,閉嘴!”
錦衣少年撅著嘴,哼了一聲,捂著后屁股挑了個遠的蒲團,倚著墻盤坐。
李蘭天想盡快結束這場所謂的詩會,但又考慮到應拭雪的用意,只能無奈的打斷他的思緒,“有酒嗎?”
應拭雪怔了怔,“有。”
“這個時候,我們刀宗冰窖里還藏了些鐵燒子。這是烈酒,極為辛辣,你能喝嗎?”
李蘭天頓時來了氣性,冷哼一聲,“我有什么喝不得的?要的就是這種辛辣的,來兩壺!”
她這一說喝酒,這群刀修可比聽詩要激動,“不用去冰窖,我們這儲物袋里就有不少!”
刀修們紛紛將酒壇子搬出來,愣是摞著擺了三層,自己也掏出陶碗,倒滿了酒,霎時間,淳厚的酒香飄滿整個大殿。
應拭雪想著自己也喝一口,剛要接過,李蘭天就將他摁住。
“別,你可別喝。你清醒的才能品讀我這些詩,若是你也醉了,這群人怎么辦?”
應拭雪打量過周圍的師兄們,發現已經有些醉態,無奈道,“好。”
李蘭天扯了扯嘴角,目光緩緩垂落在手上的這碗濁酒中。
她晃了晃腦袋,使勁吸了一大口,“還真是烈酒。”言罷,仰頭一口飲盡,剛一下肚,腳下就虛浮不穩。
整個搖搖晃晃坐在蒲團上,拍著大腿,朗聲道,“來來來,都聽我背詩啊。我這可是千年才得一聞的詩句,機會難得的很!”
刀宗的修士舉著碗碰杯,“好!兄弟們,給人家小姑娘一個面子。這可是咱們家小雪帶回來的朋友!快點,喝!”
眾人紛紛一飲而盡。
沈修言坐在角落里,手扇了扇鼻前的空氣,湊上前嗅了嗅,眼神里似乎有些疑惑。
他下意識向李蘭天的方向看去,迎上少女迷離的眼神,試探道,“啊?這……醉了?”
下一刻,李蘭天猛地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動作瀟灑又狂妄,身子后仰,一副醉意憨態,朗朗道,
“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
“野夫怒見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
“并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
“服了,我到底在干什么,生搬出來的詩,哪里有當下的意境?!”
李蘭天苦笑一聲,搖搖晃晃起身在這大殿中緩緩行走,使出必殺技,肅聲低吟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紅衣少女一手捧著陶碗,路過酒壇,瀟灑的取滿整整一碗,仰頭飲盡,抹了嘴邊的酒漬,繼續道,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她的腳步終于亂了,就如同初入這座金殿時,那顆亂跳的心一般。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無數男女老少,都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些過往的寒風也在這一刻被胃中的熊熊烈火點燃。
她打開殿門,大口飲風,鵝毛般的雪花斜斜打向她的身體,一雙紅袖做蝶舞獵獵作響,好似為接下來的幾句詩打著拍子。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她突然頓了頓,又道,“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最后,李蘭天邁出一步,站在殿門外的漫天風雪中,靜靜的回望著金殿之中的應拭雪。
雙眸覆金,殿中人寥寥。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唉……”
她嘆了口氣,重新走進大殿之中,望見正在頓悟的玄甲少年,默默為他護法。
“你究竟什么時候才能發現……這大殿里,一共只有四個人呢。”
“這次算是真喝西北風了。”
沈修言沒聽清她所言,不知何時已經睡著,微微打呼。
那位一直盤坐的老朽忽而睜眼,無言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