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天很難以想象，自己此行會以這種慘烈的一幕來畫上句號。

　　她雖然多次懷疑自己的能力，并不認為自己有拯救整個宗門的機緣，但當她運用金眸，看著整個大殿都是神魂之影時，心中更是悵然。

　　若是自己真是救世主就好了，那還有一線機會。

　　可惜。

　　命如鑿石終見火，居世竟能多幾時。

　　刀宗的人早就此死了。

　　可能是少年人背著刀下山的那天，也可能是他在南域吃一碗陽春面的時候，又或是他在山林中播撒靈種辛勤耕耘的時候。

　　他們走的悄無聲息，沒有人驚擾少年人的闖蕩成長的心。

　　從一開始，這雪山上就是一場鏡花水月，亦是一群修士與少年人的一場盛大的道別。

　　沈修言也跑到殿門口，懷里抱著小貓，不知何時竟滿臉淚花，悶聲嗚嗚哭泣。

　　李蘭天解開了他的禁言咒。

　　頓時，一道拉鋸子般的哭聲響起。

　　“哇——啊——怎么會是這樣啊。怎么會都是假的啊。我說剛才為什么我根本聞不到酒香呢，我寧可相信是我鼻子壞了，也不接受這樣啊。”

　　他鼻涕一把淚一把，小黑被他用來往臉上蹭，“應拭雪啊，你以后可怎么辦啊——這雪山上就剩你一個人，若是你哪天死了，我們倆個都不知道啊。”

　　李蘭天無奈扶額，很想踹他一腳，但這人如此真情實感，哭的帶雨梨花。李蘭天也有些下不去腳。

　　“別嚎太大聲了，人家結丹呢。金丹有三六九等，萬一你這一嗓子他結了個最次的一等，這群神魂能直接把你留下。”

　　李蘭天威脅道。

　　沈修言頓時喉嚨仿佛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原來如此，那我小點聲，有些忍不住，他們這比話本子都感人。”

　　李蘭天實在不理解，直言問道，“那些《霸道仙尊跪地輕哄》《嬌蠻俊俏小丹修》究竟有什么值得你感動的？”

　　沈修言大驚失色，連忙摟緊了自己身體，“你怎么知道我看這些？！”

　　“……”

　　“你知道你會在累到極致后說夢話嗎？”

　　李蘭天白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背誦道，“北冥圣女，我對你從未動過情。我心中早有……”

　　“啊——別念了，李蘭天我求你了，快，這么多魂呢，給我個面子啊。”

　　沈修言要上來捂她的嘴，被她這次名正言順的一腳踹飛。

　　突然耳邊傳來細細碎碎的踩雪聲。

　　雪地中，金光消散，玄甲少年緩緩站起。

　　李蘭天這才注意到應拭雪已經結丹結束。

　　少年人眉頭似皺非皺，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凝著一雙通紅的眼，兩道淚痕沿著眼尾緩緩下滑，又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在這片雪地上。

　　應拭雪從未哭過。

　　起碼這些時日，再苦再累，李蘭天都從未見他這般傷心。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這張傳說中被凍傷的面癱臉，如今竟處處都寫滿了悲傷。

　　他像是被一群鴻雁落下的小雀，縱然天地之大，卻孤苦伶仃，不知該去向何方。

　　李蘭天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吭哧癟肚的柔聲道一句，“額……恭喜破境。至少，你還有爹在。”

　　“……”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你爹啊，我是說應鷹前輩還在里面，你要不去跟他說會話。”

　　“……”

　　應拭雪苦笑著搖了搖頭，忽而松了口氣，仰頭望著這片白茫茫的蒼穹，臉上接住大片的雪花。

　　他道，“我爹的氣息，也不見了。”

　　？

　　李蘭天驚恐的回望殿內，果不其然，那位老者竟然僵硬的倒在地上，面色青黑，顯然已經走了。

　　完了，她這來一次，不但沒幫上忙，還給人家全家都送走了。

　　應拭雪緩緩走到老者身旁，將這具干瘦的身體抱起，重新走進大雪中。

　　他就尋了院中的一塊平地，用手中的長刀，挖出一塊大坑。

　　李蘭天和沈修言見狀也紛紛各顯神通，斧頭和鋸子都用來當鏟子，幫人家挖墳。

　　李蘭天有些不理解，一共就這幾樣農具，怎么她和沈修言都沒拿到鏟子？！

　　雪下的土壤格外的硬，破開一層后，下面是凍住的土塊，塞得滿滿當當。

　　就連李蘭天都要費些力氣才能挖開。

　　應拭雪輕手將父親埋在坑底，又回到雷劫之處，將所有的被劈成黑灰的木牌殘渣用衣擺兜起，盡數扔在坑中。

　　他親手將地重新埋上，雪花覆蓋了一層又一層，最后這里平坦如初。

　　“不立個碑嗎？”李蘭天問道。

　　少年搖了搖頭，“天地為碑，尚刻不盡今日他們贈我的半分恩情。”

　　沈修言猶豫片刻，“你的師兄姐們是在洞府中閉了死關，要不將尸身都帶出來，弄個墓群？我這有不少金子，拿去陪葬，下輩子他們還能投個富貴人家。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

　　“……不了，多謝。”應拭雪拒絕道。

　　李蘭天狠狠瞪了沈修言一眼，手橫在脖子前一比劃，心中怒罵。

　　你怎么這么不會說話？！修言修言，一輩子你都修不好！你都不如叫修鍋。

　　他們三人在這場雪中，立了很久，從白晝到黑夜，又從月下到日升。

　　“走吧，我帶你們去藏寶閣。”應拭雪突然開口，回望兩人時，眼中從一片死寂漸漸有了生機。

　　李蘭天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周身氣質的變化，如果是先前的玄甲少年是一把稚嫩又鋒利的長刀，如今就是重若山岳的無鋒之要兵。

　　“不用了，我和沈修言并沒有幫上忙，你們刀宗的東西今后你留好吧。若是能啟動守山大陣，就關閉山門，免得有人對這里欲圖不軌。”

　　應拭雪恢復了那副冷臉，淡淡道，“陪我去一趟，我自己拿不了。”

　　“額……那行。”李蘭天這才無法拒絕。

　　藏寶閣就在這座大殿的后身，一處隱匿的冰窖需要挖開三尺厚的雪，才能勉強看到向下行走的石階。

　　沒有想象中的滑，石階上被人用鋤頭鑿出了許多小坑，每一步落下都穩如平地。

　　兩側的墻壁是真正的冰壁，冰塊剔透晶瑩，透過慘淡的日光，能看到其中絲絲縷縷的紋路閃閃發光。

　　他們一共下了約數十米，李蘭天一度認為刀宗是不知道可以按電梯，從而他們走安全通道，

　　半柱香后。

　　一道高九尺的玄鐵大門屹立在三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