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躺在病床上，消毒水的氣味刺鼻得讓她想吐。她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病房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她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床頭柜上的相框。照片里，陸子謙溫柔地摟著她的肩膀，笑容和煦如春風。那是他們結婚三周年時拍的，現在想來，那時的他，眼里就已經沒有溫度了。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陸子謙的場景。那年她十歲，母親帶回來一個瘦弱的男孩，說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好好照顧。從那天起，她的目光就再也無法從他身上移開。

　　“瑾瑾，你要好好照顧子謙哥哥。“母親的話猶在耳邊。

　　她確實做到了。在學校里，她為他撐腰，不讓任何人欺負他；在家里，她總是把最好的留給他；甚至在他需要一顆心臟時，他利用顧明遠的喜歡懇求顧明遠死后將心臟捐給他。

　　想到顧明遠，她的心猛地揪緊。那個總是默默守護她的人，那個在她最需要幫助時總是第一個出現的人，那個在她為了另一個男人想要他心臟時，只會說一句“小瑾想要的我都給”的人……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她蜷縮起身子，喉嚨里泛起腥甜。她顫抖著手去夠呼叫鈴，卻碰到了水杯。玻璃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沒有人來。

　　她艱難的從喉嚨中發出一聲微弱的苦笑，S市最大的醫院—蘇市醫科，恐怕馬上要改姓陸了。

　　她早就該習慣的。自從確診癌癥后，陸子謙就很少來醫院了。他總是說公司太忙，說醫生護士會照顧好她。可她知道，他是在躲著她。

　　又是一陣劇痛襲來，蘇瑾死死咬住嘴唇。她想起三個月前，她無意中在陸子謙的手機里看到他和林曉曉的聊天記錄。那些露骨的對話，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像一把刀，將她的心剜得鮮血淋漓。

　　“子謙，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她喃喃自語，淚水模糊了視線。那時的她，怎么會那么傻？

　　記憶如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放。她想起顧明遠總是默默跟在她身后，在她需要時及時出現；想起他看她時溫柔的眼神；想起他臨死前欲言又止的表情......

　　“明遠......“她輕聲呼喚，仿佛這樣就能喚回那個已經逝去的靈魂。

　　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陸子謙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英俊的面容依舊迷人，只是那雙眼睛冷得像冰。

　　蘇瑾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扶著床邊坐起來，仿佛這樣可以在面對陸子謙時挽回一絲自尊。

　　“你來了......“蘇瑾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陸子謙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醫生說，你撐不過今晚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談論天氣。蘇瑾的心猛地揪緊，她突然意識到什么：“子謙，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他挑了挑眉。

　　“知道顧明遠......“蘇瑾的聲音顫抖起來，“他的死，是不是你......“

　　陸子謙笑了，那笑容讓蘇瑾毛骨悚然：“終于想明白了？可惜太晚了。“他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知道嗎？每次你躺在我懷里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顧明遠的心跳。那種感覺，真是美妙極了。“

　　蘇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想尖叫，想撕碎這個惡魔，可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么......“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

　　“為什么？“陸子謙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因為我需要一顆健康的心臟啊。而你，我親愛的瑾瑾，你不過是我計劃中的一枚棋子罷了。“

　　監護儀的警報聲突然響起，蘇瑾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逐漸模糊。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她終于看清了一切。她想起顧明遠溫柔的眼神，想起他默默守護的身影，想起他臨死前欲言又止的表情......

　　原來，她一直都愛錯了人。

　　“明遠......對不起......“淚水從她眼角滑落，監護儀上的曲線漸漸變成一條直線。

　　陸子謙冷漠地看著這一切，轉身離開了病房。走廊里，林曉曉正等著他。

　　“結束了？“她問。

　　“嗯。“陸子謙攬過她的腰，“走吧，今晚去你家。“

　　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誰也沒有回頭看一眼那間冰冷的病房。

　　蘇瑾感覺自己的意識在一點點消散，監護儀的警報聲越來越遠，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她想要呼吸，卻感覺肺部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眼前開始出現光怪陸離的畫面，像是老式電視機失去信號時的雪花。她看到陸子謙冷漠的背影，看到林曉曉得意的笑容，看到顧明遠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

　　“對不起......“她在心里默默地說，淚水從眼角滑落。

　　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仿佛有無數根針在扎著她的每一寸肌膚。她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眼前的畫面開始扭曲，像是被投入了漩渦中，不停地旋轉、拉扯。

　　她感覺自己被撕碎了，又重組，再撕碎，再重組。每一次重組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靈魂被生生撕裂。

　　“啊——“

　　終于，她發出了聲音。刺眼的白光讓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耳邊傳來熟悉的鈴聲，還有桌椅挪動的嘈雜聲。

　　她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明亮的教室。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課桌上攤開的課本上。蘇瑾愣愣地看著課本上自己的名字，那熟悉的字跡，分明是高中時的筆跡。

　　“這......這是怎么回事？“她顫抖著手翻開課本，扉頁上赫然寫著：高二（3）班，蘇瑾。

　　她顫抖著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皮膚光滑細膩，沒有病痛的折磨。又摸了摸頭發，都還在，還沒有因為化療把頭發剃掉。

　　她在開心的同時心里又不禁地有些害怕，他怕這一切都是她死前的走馬燈罷了。

　　蘇瑾感覺自己的眼眶濕潤了。她看著教室里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看著那些年輕的面孔，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突然笑了起來。

　　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活著……

　　教室里同學們正在收拾書包，三三兩兩地往外走。蘇瑾抬頭看向黑板，上面還留著數學老師最后一題的板書。那是她記憶中最深刻的一節課，因為那天下午，陸子謙第一次對她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蘇瑾，發什么呆呢？“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蘇瑾渾身一顫，緩緩轉過頭，看到了林曉曉那張青春洋溢的臉。

　　十七歲的林曉曉，還沒有后來那種嫵媚的氣質，臉上帶著幾分嬰兒肥，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她正歪著頭看著蘇瑾，眼里滿是關切。

　　蘇瑾的手在課桌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疼痛讓她確信這不是夢，她真的重生了。

　　“我......我沒事。“蘇瑾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可能是昨晚沒睡好。“

　　“要不要去醫務室看看？“林曉曉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臉色好差。“

　　蘇瑾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手：“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那好吧。“林曉曉背起書包，“我先去食堂了，你要一起來嗎？“

　　“我待會兒去。“蘇瑾說。

　　看著林曉曉離開的背影，蘇瑾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內心的震動。她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日期讓她瞳孔一縮——2015年9月1日。

　　真的回到了十年前。

　　她站起身，走到教室后面的鏡子前。鏡中的少女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長發扎成馬尾，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這是十七歲的她，還沒有經歷后來的種種背叛與痛苦。

　　“蘇瑾。“

　　一個清冽的男聲在身后響起。蘇瑾渾身一僵，緩緩轉過身。

　　陸子謙站在教室門口，陽光從他身后照進來，給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邊。他穿著同樣的校服，卻比別人都要挺拔。那張俊美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神清澈見底，完全看不出后來的陰鷙。

　　“你沒事吧？“他走近幾步，“曉曉說你不太舒服。“

　　蘇瑾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但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恐懼和憤怒。她看著眼前這個少年，想起他后來躺在病床上，冷笑著說出那些殘忍的話的樣子。

　　“我沒事。“她后退一步，拉開距離，“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陸子謙微微皺眉：“要不要我陪你去醫務室？“

　　“不用了。“蘇瑾快速收拾書包，“我自己去就行。“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走廊里人來人往，到處都是青春洋溢的面孔。蘇瑾靠在墻上，感覺雙腿發軟。

　　重生了，真的重生了。

　　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顧明遠的臉。那個總是默默守護她的男人，那個被她辜負的男人。這一次，她一定要保護好他，絕不會再讓陸子謙得逞。

　　蘇瑾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時，目光已經變得堅定。她拿出手機，翻到通訊錄，找到了顧明遠的號碼。

　　這個時候的顧明遠，應該還在隔壁的理科班。他們還不熟，只是偶爾在走廊里擦肩而過。但蘇瑾知道，這個看似冷漠的少年，其實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她。

　　她編輯了一條短信：“放學后，能見一面嗎？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說。“

　　按下發送鍵的那一刻，蘇瑾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厲害。這一次，她一定要抓住幸福，絕不會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