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當(dāng)我掀翻宮闈1
棲梧殿的鎏金狻猊獸香爐吐出最后一道殘煙時,虞燼的膝蓋已經(jīng)跪穿了墊在青磚上的薄綢。??
暮春的風(fēng)裹挾著柳絮撲進雕花窗,拂過貴妃娘娘案前那支碧玉纏絲簪。
三日前御賜的南洋貢品,此刻正裂成兩截躺在鎏金托盤里
那簪尾的海棠花芯本該嵌著顆南洋金珠,此刻卻只剩個空洞的銀托。
碎成兩截的玉身泛著詭異的藍翳,像被毒蛇舔過的劍刃。??
“本宮再問一次,“貴妃的護甲劃過茶盞蓋沿,發(fā)出刮骨般的銳響,“這簪子,是怎么碎的?“??
虞燼的視線垂在第三塊地磚的裂痕處。
那是去年冬月李美人觸柱而亡時撞出的縫隙,血跡早已擦凈,卻在她此刻的視角里蜿蜒成毒蟲模樣。
她將凍得青紫的手指縮進袖口,指腹摩挲著袖中暗袋里的東西,半枚沾著茶漬的瓷片。??
“回娘娘的話,奴婢擦拭時不慎手滑...“??
“啪!“??
茶盞擦著耳畔炸開,滾燙的茶水潑在后頸。
虞燼聞到熟悉的苦杏仁味混著蘇合香,這與三日前貴妃賞賜的桂花糕香氣如出一轍。
她故意讓身子晃了晃,袖中瓷片趁機滑入掌心。??
八名掌刑嬤嬤的皂靴圍攏成圈,繡著卍字紋的墨綠裙擺拂過她顫抖的指尖。
為首的張嬤嬤蹲下身,鐵戒尺拍打她臉頰的力度拿捏得極妙,既不會破相又足夠疼痛。
“小蹄子嘴倒是硬,司珍房三十年的老尚宮都說這簪子斷口齊整...“??
虞燼的睫毛輕顫,她想起昨夜里春桃值夜時,曾借著添燈油靠近妝奩。
那丫頭鬢角新插的素銀簪子,末端沾著星點藍漬,正是浸泡玉簪的蝕酸顏色。
此刻那抹桃紅裙裾就藏在碧紗櫥后,裙下露出的繡鞋尖上,還沾著虞燼今晨掃庭院時見過的紫藤花瓣。??
“娘娘若不信,可傳司珍司的人驗看斷口...“??
“放肆!“貴妃的護甲突然戳進她下顎,“輪得到你教本宮做事?“??
血珠順著脖頸滑入衣領(lǐng)時,虞燼的余光瞥見碧紗櫥輕輕一晃。
春桃捧著纏枝蓮紋漆盒碎步進來,膝蓋落地的動作卻慢了半拍,那是等人看準(zhǔn)時機的刻意。??
“娘娘!奴婢在虞燼床底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漆盒開啟的剎那,滿殿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錦緞上躺著的翡翠耳墜泛著幽光,與斷簪同屬那套南洋頭面。
虞燼的瞳孔微微收縮,那耳墜背面有道細(xì)如發(fā)絲的劃痕,正是她三日前擦拭時,發(fā)現(xiàn)春桃偷換贗品的證據(jù)。??
“上月內(nèi)務(wù)府丟的羊脂玉鐲也在她針線筐里!“
春桃膝行兩步,捧出個藍布包裹,“奴婢親眼見她與侍衛(wèi)私相授受...“??
虞燼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藍布是去年浣衣局統(tǒng)一裁的冬衣料子,當(dāng)時春桃因錯領(lǐng)了份例,曾央她私下調(diào)換。
此刻布角殘留的熏香,分明是司藥房特供給貴妃的安神香,尋常宮女絕用不上此等貴重之物。??
“好個監(jiān)守自盜的賤婢!“
貴妃染著蔻丹的手指突然攥住她發(fā)髻,“來人!扒了她這身皮,給本宮仔細(xì)搜!“??
粗糲的手掌撕開衣襟時,虞燼順勢將瓷片塞進張嬤嬤的袖袋。
冷風(fēng)灌入肌骨的瞬間,她聽見春桃倒抽涼氣,自己鎖骨下方那道月牙形疤痕,正是半月前替這丫頭擋下炭盆燙傷所致。??
“娘娘!奴婢還有要事稟報!“
春桃突然提高嗓音,“虞燼每日寅時三刻必往御花園西北角去,奴婢疑心她...“??
“拖下去!杖三十!“
貴妃的護甲劃過她裸露的肩頭,劃出三道血痕,“打完了扔去永巷,本宮要她活著贖罪!“??
虞燼被架起時,腰間的荷包突然斷裂。
曬干的紫茉莉籽灑落滿地,在眾人踩踏間爆出細(xì)響,那是能致幻的禁藥,昨夜里她親眼見春桃將這些混入貴妃的安神香。??
最后一縷天光被朱門掩去前,她望向春桃發(fā)顫的指尖。
那丫頭藏在袖中的右手小指缺了塊蔻丹,正是今晨偷換漆盒時,被她用發(fā)簪刺破的痕跡。??
暮色如血,潑在通往慎刑司的石子路上。
虞燼跪在雨里刷洗恭桶,腐臭的污水浸透繃帶,右掌的傷口已潰爛見骨。
春桃撐著油紙傘款款而來,石榴裙擺掃過她泡得發(fā)白的手背。??
“姐姐何必硬撐呢?“
春桃的繡鞋踩住她正要取的皂角,“若肯畫押認(rèn)了與侍衛(wèi)私通之罪,妹妹或許能求娘娘賞個痛快?!??
虞燼的視線掠過她松動的珍珠耳墜。
那穿孔處沾著星點綠銹,是長期接觸藥汁的痕跡。
前日浣衣局送來漿洗的太醫(yī)署衣裳,袖口就有同樣的污漬。??
“妹妹的耳洞發(fā)炎了?!?p> 她突然開口,“太醫(yī)署的止血散雖好,混著曼陀羅汁可要潰爛的?!??
春桃猛地后退半步,傘沿的雨水潑在孔雀紋裙裾上。
虞燼趁機摳下塊青磚苔蘚,混著雨水咽下喉嚨,這能暫緩傷口潰爛,她還需要三天。??
當(dāng)夜,巡夜侍衛(wèi)的燈籠照見永巷墻角時,虞燼正用發(fā)簪在磚縫刻字。
潮濕的青磚上,歪斜的“司“字還未干透,遠(yuǎn)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她迅速抹平痕跡,將發(fā)簪藏入草席,來人是永巷掌事太監(jiān),手里端著碗黢黑的藥汁。??
“賞你的?!凹饧?xì)的嗓音帶著毒蛇般的笑意,“娘娘恩典,賜你體面?!??
虞燼接過藥碗的剎那,嗅到熟悉的苦杏仁味,與那日碎瓷片上的茶漬如出一轍。
貴妃要滅口,卻不知這碗鴆毒正在印證她的猜測。??
子時梆子響過三聲,永巷突然喧嘩大作。??
虞燼掐著大腿保持清醒,喉間的灼痛提醒她只抿了半口毒藥。
當(dāng)侍衛(wèi)破門而入時,她正蜷在墻角抽搐,嘴角溢出的黑血染透前襟。??
“傳太醫(yī)!快!“??
混亂中,有人往她懷里塞了塊冷硬的物件。
虞燼用最后氣力攥緊那東西,指尖觸到凹凸的紋路,是枚雙魚玉佩,魚眼處缺了角,正是春桃昨夜耳墜的缺口。??
意識沉入黑暗前,她聽見太監(jiān)尖利的嗓子劃過雨幕:“圣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