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總,我們還有半個小時到山頂。”肖羽文的微信頭像是她側(cè)臉仰望天空的照片,確實很寫意,像一幅油畫。
二十五分鐘后,盧力、徐一來和小峰三個都站在了賓館樓下。
從停車場方向走來幾十個拖拽著行李箱的男女。
一個十二三歲,體態(tài)微胖的少年沖在最前面。
他蜻蜓點水般接受了小峰張開的懷抱:“老爸!”
然后,掙脫小峰一頭撲進(jìn)盧力懷中:“二爸!”
盧力抱著他就地轉(zhuǎn)了幾圈,等孩子的腳落地后,揉著他鋼針般的頭發(fā):“怎么著,課都不上跑來玩兒了?”
小銳興奮得胖臉蛋紅撲撲地,激動地手舞足蹈:“我喝牛奶過敏,但是我那天特意喝牛奶了,還當(dāng)著老師面吐了,我說還想拉肚子,老師嚇壞了,讓洋姨把我接回家了!”
盧力捏著他的胖臉:“你智商都用這兒了?下次考試怎么著得前進(jìn)一名吧,您已經(jīng)穩(wěn)居該位快一學(xué)年了。”
小峰說小銳在小學(xué)的學(xué)習(xí)成績雖不好,但始終處于中下游。
剛上初一的小銳,第一次考試就弄了個倒數(shù)一,結(jié)果,馬上該放暑假了,他的考試成績始終沒進(jìn)過班級倒數(shù)第二名。
“知道了!知道了!”雖然盧力的音調(diào)只能他們兩人聽見,小銳還是很不好意思地拿腦袋用力頂盧力的胸口。
走在小峰身后的是肖羽文,她三十五六歲年紀(jì),中等個頭,身材比例很好,因為過度追求身材,她的臉瘦得有點皮包骨頭了。
“董事長、盧總!”一直喜歡穿職業(yè)裝的肖羽文今天難得穿了套某知名運動品牌的套裝,意外地令她增添了幾分英姿。
肖羽文的目光迅速從徐一來臉上移到盧力身上。
盧力今天穿著牛仔褲、白色T恤:“喲,盧總,您和董事長氣色都這么好,看來這七天確實很養(yǎng)顏啊!”
“坐了五個小時的車,辛苦了,快上去休息休息,就快吃晚飯了。”肖羽文一直盯著自己的目光令盧力有些不自在,便催促大家上去。
落在隊伍后面的小峰小心翼翼地抱著女兒,邊走邊在女兒臉蛋、小手上親個沒完,逗得小寶寶“咯咯”笑個不停。
并排走在丈夫身邊的洋洋,背著一個有她一半身高的雙肩包,還吃力地拖著一個行李箱,但是笑得卻很幸福、很滿足。
盧力身邊的小銳,身體很明顯地用力貼向了盧力,右臂緊緊環(huán)住盧力的后腰:“我,去幫洋姨。”
小銳過去接過洋洋的行李箱。
盧力并沒有上前去幫忙,因為剛才從他身邊走過去的女職員個個都拖著大箱子。
洋洋吧,還能理解,她帶著兩個孩子的衣物呢。
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難道把自己的衣櫥都帶山上來了?
回自己房間不到五分鐘,小銳拎著一個裝得很飽滿的手提袋又跑來了,他給盧力帶來了云陽特產(chǎn)-香酥麻花,這也是盧力比較愛吃的小點心。
“二爸,大爸也來山上嗎?”趴在窗前吃著麻花看停車場方向的小銳問。
“他得上班,來不了。”小銳非要和自己一個房間睡,盧力就把他帶來的衣物從手提袋里拿出來,重新疊好。
扭頭看著盧力,小銳有些欲言又止。
盧力也停止了動作,走到窗前:盧田那家伙神出鬼沒的,不會真的來了吧?
“哈哈哈!上當(dāng)了吧!”小銳撲在自己床上,笑得打跌。
聽到敲門聲,盧力去開了門。
“啥事啊,這么開心!”住在隔壁的徐一來端著自己的枸杞茶笑著問。
小銳在盧力面前肆無忌憚,但是卻很怕徐一來。
他立刻規(guī)規(guī)矩矩站好:“我騙二爸說大爸也要來,二爸信了。”
徐一來眉頭一蹙:“傳說雙馬山上住過一個奪位失敗的皇子,沒聽說八仙們也曾到此一游啊?”
知道他指的是在這里同時遇到了馬欣和岳林珊,盧力問:“怎么,還遇到誰了?”
“小WC!”徐一來一字一頓地說。
盧力的右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頭。
一來公司的制度里明確有“任何員工在工作場所、工作期間和公司活動中嚴(yán)禁飲酒”,團(tuán)建也是公司活動,因此,大家喝的都是飲料和茶水。
海龍帶的那一組有位男職員偷偷帶到山上兩瓶酒,幾個人晚上在房間里喝酒的事兒盧力知道,但是他沒批評他們。
肖羽文是個細(xì)心人,出發(fā)前再三提醒:“有酒癮的,這七天給我憋著,誰都不許帶酒,更不許到山上買酒喝,真覺得憋不住的干脆甭去了!咱董事長在,落在他眼里,你們就另謀高就吧!”
大家哄笑著看趙北勇。
趙北勇是公司元老,也是一個酒迷瞪,他常跟著一個戶外團(tuán)隊在省內(nèi)爬山,據(jù)說他每次出發(fā)都會用礦泉水瓶子裝酒,去幾天帶幾瓶。
趙北勇笑著說:“我自個睡前抿兩口總行吧?你們愛喝茶、喝咖啡的,我可沒說過你們一句。”
肖羽文笑著“切”了他一聲。
知道管不住他,但是自己話說到了,萬一真出了事兒也跟自己無關(guān)。
盧力看到趙北勇在偷偷把席上的花生、毛豆之類的下酒菜往一個食品袋里裝,他移開了目光。
聚餐在八點前基本就結(jié)束了,還有幾個男職員吃著閑聊著。
盧力刻意去敲了趙北勇的門,他和另一名公司老職工,也是他的酒搭子已經(jīng)開喝了,他有點尷尬:“盧經(jīng)理,進(jìn)來坐,我,失眠,不喝一口睡不著。”
盧力笑笑:“早點休息,少喝點,喝多了難受。”說完,遞給他一個袋子:“給你買的牛奶,喝酒前先喝奶,不傷胃!”
趙北勇倍兒有面子地看著也湊到門口的酒搭子說:“看看,盧經(jīng)理對咱們這些老家伙多關(guān)照!”
徐一來在等盧力,睡前和盧力聊天已經(jīng)成了他作息的一部分。
“一來電器他們還只占了20%的股權(quán),酒店卻直接要49%,這是白鰭豚長了個鯊魚胃呀。”徐一來把杯子頓在茶幾上。
盧力給他杯子里添了熱水,自己則打開一瓶礦泉水:“看到快竣工了,股權(quán)還沒到手,這是窮追猛打來了。”
“咱們要是堅持到底,只給35呢?你推演一下,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
天氣再熱,徐一來的房間也不會使用空調(diào),盡管山上的夜晚比較清涼,盧力還是覺得微微出汗。
他站在窗前,背對著窗外,看著徐一來,沒有立刻回答。
徐一來和大WC認(rèn)識已經(jīng)快三十年了,三十年前的大WC還是徐一來的高中班主任。
后來他離開學(xué)校從政,逐漸成為云陽市相當(dāng)有話語權(quán)的人物。
徐一來當(dāng)年也是在替他背鍋才進(jìn)去踩的縫紉機(jī)。
大WC今年58歲了,即將退出領(lǐng)導(dǎo)崗位的他,變得更加貪婪。
而小WC在父親的扶持下,目前也躋身于權(quán)力部門,雖然位階與父親無法相提并論,但在父親的熏陶下,也長了一個饕餮的好胃口。
從批地到建設(shè),酒店項目能順利到這一步,大WC確實功不可沒。
只是,從交土地出讓金那天起,徐一來就沒答應(yīng)過他要的49%。
“這個數(shù)不能給,他空手套白狼的日子是過得太隨心所欲了,咱們就和他繼續(xù)拉扯唄,拖下去對咱們并無更大的不利。他還能一把火把酒店燒掉嗎?”盧力的語調(diào)更低了。
能把這對父子稱呼為“WC”,可見他們的做派有多么骯臟。
老人常說:地面斜,剛提到他他就來了。
盧力話語剛落,徐一來的手機(jī)就振動了起來。
他讓盧力看手機(jī)屏幕,備注是:明軍。
“弟弟!你什么時候到?你的房間已經(jīng)訂好了。”徐一來打開免提,他的笑容很燦爛,語氣很歡愉。
“我們到了,在停車場呢!”對方的那過于中性的嗓音聽得人很不舒服。
徐一來和盧力對視一眼。
“好啊,我現(xiàn)在下樓去迎接你們!”徐一來的笑容,隨著手機(jī)掛斷,消失了。
徐一來在酒店門口迎上了李明軍三人。
李明軍,三十出頭,個頭在男人里算是矮的,人長得還算白凈,戴著一副眼鏡,就是笑容看著有點陰森。
隨同他來的兩人徐一來只認(rèn)識其中的一個,是帽子單位的二把手。
“哥!您親自下來接,弟弟我受寵若驚啊。介紹一下,吳健,哥您認(rèn)識,我不介紹了,這一位,剛到云陽任職的賈蓬勃,賈隊長,您別得罪他啊,他可是管滅火的!”兩個比李明軍高出一頭的人,在煞有介事的李明軍面前,顯得過于謙卑了。
看見門口等電梯的徐一來,肖羽文又退進(jìn)電梯,伸手擋著電梯門讓三人進(jìn)來。
“謝謝美女,哥,貴公司真是美女如云啊!”看見漂亮的女人,李明軍裝出來的斯文不見,兩只色瞇瞇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肖羽文。
想到酒店旁邊的超市去買東西的肖羽文穿著松松垮垮的粉色緞子短袖襯衫和一條長度只到大腿的牛仔短褲,好身材令人一覽無余。
肖羽文俏皮地一笑:“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三年前我還給您敬過酒呢,您忘記了?”
李明軍顯然是記不得肖羽文了,但是他也笑:“可是,你為什么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年輕了呢?”
肖羽文報以甜美的笑容:“謝謝!”
徐一來臉上一直保持著微笑。
電梯在六樓停下,肖羽文禮貌地伸手請他們下電梯,李明軍的手在肖羽文腰間一拍:“改天再喝酒哈!”
聽說徐一來的房間在本樓層的最東邊,自己一行的房間在走廊最西邊,李明軍嘴角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盧力還在徐一來的房間里,他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憑窗眺望著遠(yuǎn)山的燈火。
“變化真快啊,前兩年咱們來的時候那一片還沒開發(fā)出來呢,現(xiàn)在,那兒也是度假區(qū)了。”站在盧力身邊,徐一來頗為感慨。
“洗洗早點休息吧,明天上午的遠(yuǎn)足您不也得去嗎?養(yǎng)精蓄銳!”盧力笑著說。
徐一來點頭,想了想,終還是說了:“抱歉啊,我不得不應(yīng)付他,讓你困擾了。”
盧力笑道:“該說抱歉的是我,剛才我應(yīng)該下去接他的。”
徐一來用力拍打他的胳膊:“那就,都讓它過去吧!”
過去?能嗎?
盧力和岳林珊分手的消息,徐一來是半年后才知道的。
他猛然想起半年前李明軍住院的事情。
當(dāng)時他并沒有打算親自去探望病號,打算讓盧力代自己去的。
盧力說:“我不去了,上次酒桌上話不投機(jī),緩緩吧。”
盧力的反應(yīng)讓徐一來覺得意外。
本還可以委托兩個副經(jīng)理,他卻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去一趟。
傳說李明軍從樓梯上滾落受傷,但徐一來看得出他是挨打了,誰家滾落傷都集中在臉上,鼻梁都被打斷了。
看見徐一來,李明軍的眼神很復(fù)雜,有憤怒、有恐懼,還有不甘。
直覺,他這德行與盧力有關(guān)。
但李明軍說是喝多了,自己摔的。
回去把這事兒和盧力一說,盧力說:“我以后還是和他少見面吧,免得影響合作。”
至今,李明軍住院和盧力與林珊分手都是徐一來的不解之謎,但是,他心里有猜度:也許,和李明軍的色有關(guān)吧。
不過,這兩年李明軍也不再主動約徐一來的飯局。
有大WC在,愿意巴結(jié)他們爺倆的生意人多了去。
因為盧力的緣故,徐一來也就只繼續(xù)維持著與大WC的往來。
他也能感覺到,在這兩年的交往中,大WC對一來集團(tuán)似乎沒過去那么關(guān)注了,但是在爭奪股權(quán)時,依然是獅子大開口。
回到自己在徐一來隔壁的房間時,小銳已經(jīng)睡著了。
盧力沒開燈,洗漱完畢后,他靠在枕頭上翻看林珊的微信朋友圈,她發(fā)了很多張和焦楠在玫瑰園的照片。
盧力一張張打開來看,笑容漸漸爬到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