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人歸
被陸燼棠從地獄救出的那一日,姜念便知道,她會是父親的一道催命符。
人人都道母親命好,被盛京城侍郎看上,從商戶女一躍成了官家妾。
可姜念印象中,母親卻總是滿身的傷痕。
外人眼中溫文儒雅的父親,是披著人皮的惡鬼。
她永遠忘不了那日。
她的親生父親,手持長刀,滿臉陰沉,發瘋一般毫不留情的砍在母親身上,白雪染成了醒目的紅。
“母親!!”
……
“母親。”
永順十九年三月,盛京。
駛向國公府的馬車內,少女及笄之年,端坐于婦人身側,尚有些許青澀的面容已隱隱可見傾城之姿。
姜念掀起車簾,輕輕看向繁華的街市,眼底有過些許悵然,“一晃眼十年過去了,沒想到還能活著踏入盛京。”
婦人輕瞥她一眼,語氣淡然,“說好了,我做你的登云梯,給予你尚書嫡女的身份。你要助我,報仇雪恨。”
歲月不敗美人,如今的陸燼棠,仍舊絕代風華。只是沉穩和威嚴的氣場更勝從前,竟叫人有些敬畏。
“母親,女兒明白。”姜念,如今該叫沈迎了。
沈迎溫婉一笑,語氣柔和。
陸燼棠垂眸,吐字冷淡,“我們只是盟友,無人之時,你大可不必如此稱呼。”
沈迎抿唇,輕輕握住了陸燼棠的手,“母親,人前人后,戲都要足,才不會惹人生疑。”
“您猜,外人口中死了十年的尚書府主母和嫡女突然現身,意味著什么?”
陸燼棠昵著她,丹鳳眼底隱有幾分擔憂。
“枉死之人不入輪回。”沈迎笑著,深邃的眼眸盡顯深沉,“他們都說,我們定然是受了極大冤屈,怨念極深。此番回來,是尋仇的。”
“崔氏鳩占鵲巢,沈知禮十年前更是親手設計外祖被罷官至永州,還派人追殺險些害死我們,此番回府,我定助母親,討回公道。”
陸燼棠眼中盡是陰冷,她冷笑一聲,“沈迎,盛京的天早就變了。”
“十年前他沈知禮不過區區三品翰林學士,如今的他攀上崔家高枝,已經是二品尚書了!”
“你要如何助我?”
她甩開了沈迎的手,眼眸紅潤,恨意和不忍交織。
沈迎只是笑著,“夫攻于其城,必先利其器。永州十余年,母親教我禮儀,教我讀書。我,便是母親最鋒利的武器。”
“若能查到蛛絲馬跡,那便順著追查下去;可若是不能,咱們便逐一擊破,讓他們自己露出馬腳。”
“如今我是尊貴的尚書之女,并非從前任人宰割的庶女,在這盛京也算有一隅之地,攪弄風云,并不難。”
陸燼棠微怔,凌厲的丹鳳眸中漸漸化開一片水霧,她不解蹙眉,“你為了給你母親,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沈迎溫柔的望著她,“姜志明,沈知禮。”
“我窮盡一切,必殺之。”
那雙銳利的目光,盡是堅決。
十年前的風雪里,母親用身軀擋住了她。
她那時年紀尚小,只知母親家中出了事,迫不得已才要趕回江南;卻未曾想,竟在路上被父親親手虐殺。
她眼睜睜看著母親被他捅了數刀,溫熱的鮮血近乎將她全身染紅。她背著母親,卻沒能走出那片大雪。
瀕死之際,是陸燼棠救了她。
陸燼棠將自己故去的女兒同她的母親葬在一處,擺脫了追兵,也收養了她。
她們是結為同盟的假母女,隱忍蟄伏十年,只為羽翼漸豐,來盛京報仇雪恨!
陸燼棠神色復雜的望著沈迎,終是有了幾分疼惜。
她的夫君沈知禮,曾與她纏綿恩愛,更是發誓永不納妾。日久見人心,他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娶她也只是為了靠她家門第升翰林學士。可她家不過從二品經略使,滿足不了他向上爬的野心。
終于,他攀上了簪纓世家崔氏之女。
崔氏女,永不為妾。
為了求娶崔氏,他親手設計,害的陸燼棠一家滿門罷官,又在陸燼棠回京路上設下埋伏,取她性命。
她雖懂武,卻是雙拳難敵四手,自己雖得以活命,卻沒能護住女兒。
在路上,她遇到了姜念。
或許是因為憐憫,姜念與她的親生女兒沈迎同歲;自此之后,姜念,便成了沈迎。
沈府至,只是府門緊閉。
四名侍衛看守,府內很是寧靜。
“不是說今日為三娘舉辦笄禮嗎?怎么如此冷清?”
車簾帷幕緩緩掀起,陸燼棠端坐于主位,而立之年的女子卻是半點細紋也無,仍舊絕代風華,威嚴更甚從前。
侍衛面面相覷,他抱拳行禮,“今日家主朝中有緊要之事,臨時將笄禮延遲。”
“敢問夫人是?”
陸燼棠未曾言語,沈迎卻輕笑一聲,看向國公府的牌匾,“這沈府的牌匾,還是十年前御賜的那一塊。”
“四位是新來的?怕是不知這位崔氏主母只是續弦?”
她自嘲一笑,自是端莊嫻雅,“也是,斗轉星移,物是人非。你們不識得我們倒也正常。只是我倒是替我母親問上一句,一府中有兩位主母,該如何是好?”
侍衛大驚失色。
難怪家主臨時遣散所有賓客,還囑托他們若是有自稱主母之人尋上門,來務必秘密送至府中。
難道盛京的謠言都是真的?
前任主母,當真回來尋仇了?
見幾人猶豫,陸燼棠緩緩抬眸,深邃的眸子像是死水一般幽深。
“怎么?我與沈尚書未曾和離,也未曾被休棄,也配得上你們尊稱我一聲主母。你們遲遲不肯開門,難道尚書大人不肯認我這個發妻了?”

滄海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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