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幺娘
“呵。”
清冷低沉的一聲低笑,打破了夜的靜謐。
那雙眸子黑的純粹,冷冽的眼角帶著邪魅和戲謔,“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一脈相承的狡詐。”
沈迎白他一眼,懶得理他。
“沈小娘子,你這點伎倆騙騙別人也便罷了,在本座面前最好收起你這些不該有的心思。”
謝硯修斂了笑容,周身壓抑的氣場似風雨欲來;他雙手環胸踱步上前,微微彎腰平視沈迎,“是誰給你見到沈皇后的機會?又是誰,在你四妹的笄禮上給你留了一命?”
“若無本座相助你查清昭月廟真相就得花費不少時間,更別說提前布局。”
修長的玉指,輕輕扶正了沈迎發間的玉簪。
壓抑的氣場撤去,他笑容揶揄著玩味,那張妖孽的面容仿佛雨夜驟然轉晴,“你該感謝本座讓你能在沈皇后面前得以展示你的才華。”
“況且,本就是皇后交給你的任務,是你該求著本座合作。”
沈迎挑了挑眉,也沒有惱怒。
爭一時口舌之快毫無意義,她如今只想盡快弄清昭月廟背后的秘密,攀上皇后這枝高枝。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便不妨開誠布公。”她謙和一笑,“目標都是相同的,那就都是自己人,不必分的這樣清楚了。”
“謝大人助我這次成事,我扶搖直上,愿做大人手中利刃,一同對付姜、沈、崔三家。”
謝硯修低聲哂笑。
他目光帶著審視,懶洋洋的直起身,月光投下的陰影將沈迎罩住,“你倒是狠心。”
“那可是你的親生父親啊。”
說罷,狹長的丹鳳眸中閃過一抹玩味,他好整以暇垂眸,期待著沈迎的答復。
沈迎不屑嗤笑,“大人不必試探。自他對我母親下手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我的仇人了。”
她瞇起的眼中翻涌著恨意,像是恐怖的深淵,一望不見底,“這般無情無義自私狠毒之人,枉為人父。縱然殺了也是除了朝廷蛀蟲,為天下除害,我義不容辭。”
謝硯修詫異看向她,薄唇微勾。
“去佛堂看看,佛像神色目光所及之處,便是你要尋的答案。”
他饒有興致觀望著夜色,伸手拈了朵海棠花,攥在掌心拂袖離開。
沈迎默默注視著那抹玄色身影,笑意幽深。
此人多智近妖,能流轉于世家和帝王之間,如此高位無人撼動,屬實不易。
若是友人,那便是她之慶幸。可沒有永遠的朋友,若來日是敵非友,她亦得從現在開始籌謀,早抓住他的把柄,為來日做打算。
目光所及之處,是正中殿宇的佛像。
那尊佛像神圣高大,岸上亦燃著長明燈,為黑夜中迷茫的人指明方向。
……
佛堂之上,沈迎虔誠拜了三拜。
終是普度眾生的佛祖,功德無量,她總歸是敬重的。
她上完三炷香后,抬頭觀望著那尊佛像。佛祖垂眸,目光似是落在了面前的香案之上,悲憫無私的俯瞰每一個前來求愿之人。
沈迎緩步走向香案,她抬頭仰望著那尊佛像,心底默默道了聲失禮。
纖細的玉手攥緊香案之上鋪的金色綢緞,她猛然掀起!
“啊……”
沈迎驚了一跳,與藏在香案下的少女四目相對。
那少女懵懂之中,又滿是驚懼,她環抱著自己,瘦弱的身子抖如糠篩。
“是你?”沈迎一眼認出了她,“你怎會藏在這兒?”
她溫聲,神色也漸漸柔和下來,盡量不嚇著那姑娘。
“你是叫幺娘嗎?”沈迎柔聲,小心翼翼的放下綢緞,遮住少女的身子。
隔著綢緞,她緩緩開口,“我看過娘娘給的名冊,你是年紀最小的,最晚來的寺廟,也還沒有取法號,所以大家都要叫你幺娘,對不對?”
幺娘沒有反應,只是怔怔的抱著自己。
隔著一層綢緞,她能看到綢緞上打下的影子;月光下,女子身影柔和,像是那溫柔的聲音一般漸漸撫平她一切的恐懼。
“我可以進來嗎?”沈迎輕聲問著,她將小指輕輕摁在綢緞之上,“你若同意,咱們就拉鉤,好不好?”
半晌,毫無反應。
沈迎也不急,只是隔著那層金色的綢緞,蹲在少女面前等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指傳來溫柔的觸感,被幺娘小心觸碰。
沈迎動作輕柔的卷起綢緞,跟少女擠在香案下,并肩而坐。幺娘警惕的團著自己,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小的空間,瞬間變得擁擠,卻也在冰冷的夜多了幾縷溫存。
“其實不知為何,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你。或許是緣分吧。”
沈迎轉頭,溫婉一笑,“會寫字嗎?”
幺娘一愣,轉頭怔怔的看向沈迎,原本應該是同樣年紀的少女,可她皮膚上卻滿是風霜的痕跡,粗糙不堪。
她無暇自卑羨慕,抿唇,神色微有驚恐點頭。
沈迎謙和一笑,眼底似是揉開了星光般閃爍著光芒。她攤開掌心,“可以告訴我,你為什么躲在這兒嗎?”
幺娘原本亮起的眼睛再度泯滅光芒。她垂眸,卻是深深的絕望之感。
沈迎自知此事復雜,怕是一兩句也交代不清楚;她剛想趁機問一下桑灼華的下落,便見幺娘指了指地面。
“這里?”沈迎輕輕敲了敲,“你是想告訴我,這里有問題?”
幺娘點頭,眼中含著淚。
沈迎微微蹙眉,掌心撫過這方小小的土地。
她摸索著,只覺這處的地磚格外冰冷,相連的間隙之間,也比尋常的大了許多。
“你莫怕。”見幺娘害怕的哭了,沈迎安慰般,用自己的衣袖幫她擦去淚水。
“娘娘派我暗中調查,我答應你,定護你周全。”
“你莫要怕我,信我一次,好不好?”
幺娘掌心緩緩攥緊了,似是陷入了萬般困難的抉擇。
她瞪大了雙目,淚水韻滿眼眶,卻還是努力看清面前的女子。
沈迎耐心的替她擦去眼淚,眼中情緒復雜。
自從她母親死后,哭的時候總是自己擦眼淚。她也想有人能在她哭時,溫柔的幫她拭去淚水。
她們都是沒有人溫柔拭去淚水的孩子。也不知,這個女孩的母親,還在不在?
突然,幺娘似是下定了決心般。
她輕輕推開沈迎,眼中一狠,拔下頭頂唯一的簪子,插入地縫。
地磚被輕而易舉的撬開,大有乾坤!
沈迎睜大了雙目,眼淚奪眶而出。
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