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隱在夜色里,剛才響起時的突兀不再,兩兄弟也已經走到了后門,拉開門閂,看到了冒著細雨闖來的人。
熟悉的身形,不用開口,兄弟二人就認出來眼前的人正是陳水寧。
“陳大娘?你怎么了來了?”
“你怎么又來了?”
兩兄弟的話幾乎是同時響起,陳明家聽出弟弟語氣里的不對勁,側目望過去,借著昏黃的油紙燈,看見了后者一臉的苦澀。
自打陳明家回來,兩兄弟甚至還沒空閑說上話,倒是陳明家在路上聽聞有人鬧來玄恩宮的事,也知道陳水寧當著眾人面打出來那幾個卦——看來問題應當就出在這件事上。
“我有一事不明,想要求一個答案,白日里當著眾人的面多有不便,這才深夜叩門。”一路隨著陳家兄弟兩個走,陳水寧將自己的所求說給了前者聽,“麻煩二位一遭,改日……”
“改日便不必了。”陳明家躲開了陳明禮有意無意的攔阻,又拒絕了陳水寧改日奉送香燭鮮果的允諾。
“陳大娘稍等片刻,先隨我小徒弟去正殿坐一坐,我剛才回來,沾了一身風雨,稍作收拾再去尋你。”
陳明家找了個借口和親弟獨處,叫來了睡下不久的小徒弟,一番囑咐:“帶著陳大娘到正殿,給她搬個椅子先坐,為師稍后便來。”
這玄恩宮幾乎是世代家傳,到了陳明家這一代,家中子嗣眾多,可只有陳明家兄弟兩個是男丁——這才廣開大門收了幾個徒弟。
小徒弟是個話多的性子,那天陳明家做法的時候就能看得出來。
還沒走到正殿,小徒弟便已經同陳水寧攀談起來:“陳大娘,外面那些話我都聽說了。”
“嗯。”陳水寧心中有事,無心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點點頭。
“聽說陳大娘夢中見到了祖師爺!”
“還遇到了仙人傳授……”小徒弟說著說著,語氣里帶上了失落,“我師父到現在也沒有教我什么,只有個打鼓,平日里不過在殿中掃灑。”
這是老規矩,徒弟跟著師父,做師父的負責徒弟在廟里的一切開銷,吃喝拉撒全都包辦,而這頭一兩年幾乎不會教什么多的東西——師徒相互考察,人品心性,總不能教來教去,教出個欺師滅祖的玩意兒。
可是人心多變,就像是這閩地的雨一樣,剛才還淅淅瀝瀝的下著,如今陳水寧進到殿里,反倒是停了。
所以哪怕是這套關系里,也終究會有幾個白眼狼的徒弟,藏著掖著不教真東西的師父……
“如果我和你一樣,能有個神仙師父在夢里把知識都教給我就好了……陳大娘,你今天白天的樣子,比師叔都,都……好看。”
小徒弟想了半天,才想出來個自己覺得不遠不近的詞拿來夸陳水寧。
后者聽著小徒弟的話,心中一怔——幾歲的時候跟著村里參加的游神巡境和廟會,就是師父在主持,后來跟著師父十多年,才有了如今的自己。
“慢慢來,只要你相信你師父,你就一定可以的。”陳水寧看得出,陳明家很喜歡這個小徒弟,機靈可愛,只要好好的跟著陳明家,將來差不了。
“我相信師父!”
“嗯。”
一道人影借著大殿里的燈燭被拉得極長,站到陳水寧面前時,陳明家整個人面上都是笑意。
“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和你師叔在。”
小徒弟喜歡熱鬧,其實還想看一看陳水寧是來做什么的,可師父發話,也只能留戀的看了看在場的人,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正殿。
“方才過來時明禮剛同我說,正殿的卦杯一下午都不是很準,我要他去偏殿拿一個給你換過來了。”陳明家這句胡似乎意有所指。
“好,多謝。”陳水寧聽出了陳明家話里似有弦外之音,卻還是拱拱手,站到神像前,等著換來的卦杯。
目光順著燭火照映,看到木質神像周圍的神龕上被香火熏出的棕黑,陳水寧的心也隨之踏實不少。
“卦杯。”陳明禮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進了正殿,把卦杯送到陳水寧手邊,“你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