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號的穿梭艙比云微預期的更加古老——設計風格明顯屬于人類早期的太空時代,操作界面是原始的觸摸屏與物理按鈕的結合體。經過六個小時的緊急修復,它終于恢復了基本功能。
“系統檢查完成。“云微對著空蕩蕩的艙室自語,“推進器65%效率,生命支持有限,掃描陣列...勉強能用。“
沒有AI的輔助,所有操作都需手動完成。她將量子場延伸至控制臺,同時維持著半實體形態以應對可能的物理交互。這種狀態消耗能量,但總比完全依賴機械界面要快。
穿梭艙從朝露號腹部緩緩分離,向第七行星的衛星軌道滑去。隨著距離縮短,“方舟號“殘骸的細節逐漸清晰——這艘人類最早的星際飛船長約三百米,設計簡潔實用,但表面覆蓋著一層奇特的物質,不是守望者標志性的紫黑色,而是帶著金色脈絡的紫羅蘭色。
“奇怪...“云微調整掃描儀,“這不符合已知的守望者感染模式。“
掃描結果顯示,那種金紫色物質實際上在抵抗衛星的微引力,使殘骸不至于墜入行星大氣。更令人驚訝的是,它似乎在與紫黑色物質爭奪控制權——兩種感染源在船體表面形成明顯的分界線,如同兩個交戰國的邊境。
穿梭艙在殘骸上方懸停,尋找入口。原本的艙門被某種能量場封閉,但船體中部有一個巨大的裂口,可能是撞擊或爆炸造成的。云微操縱穿梭艙小心靠近,準備從那里進入。
“記錄任務日志。“她啟動錄音系統,“云微探索任務第17天,正在調查人類探索船'方舟號'殘骸。該船于地球歷2187年失蹤,距今約2800年。初步掃描顯示存在異常能量特征,與守望者感染相似但不同。“
穿梭艙穿過裂口,進入殘骸內部。昏暗的船艙中漂浮著各種碎片——設備零件、數據板、甚至幾件古老的人類衣物。所有物品表面都覆蓋著薄薄一層金紫色物質,像是有生命的薄膜般微微起伏。
云微將量子場部分實體化,形成類人形態以便操作設備。她抓住一個漂浮的數據板,擦去表面的覆蓋物。屏幕奇跡般地亮起,顯示出最后記錄的日志條目:
【船長日志,補充記錄:量子通訊陣列捕捉到預期信號,確認坐標α-9星系存在“超級文明“痕跡。正如預測,他們已進入純機械進化階段。全員準備首次接觸協議。愿人類榮光隨我們跨越星海。——船長雷諾·馬歇爾】
“首次接觸?“云微皺眉,“但歷史記錄顯示'方舟號'是純粹的探索任務...“
她繼續搜索,找到更多碎片化的記錄。逐漸拼湊出一個驚人事實——“方舟號“并非偶然探索這片區域,而是專門尋找傳說中的機械文明。船長馬歇爾似乎堅信,人類必須與更高級的機械生命融合才能避免滅絕。
一條特別記錄引起了她的注意:
【科學官日志:第447天。量子泡沫分析確認,目標文明已突破傳統生物限制,實現了意識數字化。船長認為這正是人類需要的進化方向。但我的掃描顯示他們的能量特征異常...幾乎像是某種感染。建議謹慎行事,但被否決。】
云微的量子場微微波動。如果記錄屬實,那么人類在近三千年前就已經接觸過守望者的前身文明!這比所有官方記載都要早得多。
她離開當前艙室,沿著主通道向艦橋方向移動。越往里走,金紫色物質越密集,有些區域幾乎形成了類似珊瑚的結構。掃描顯示這些物質在吸收船體的金屬元素進行自我復制,但速度極其緩慢。
通道盡頭是艦橋大門,被一層厚厚的金紫色物質封閉。云微嘗試用穿梭艙攜帶的切割器開路,但效果甚微。就在她考慮是否要用量子能量強行突破時,大門表面的物質突然自行分開,露出一個剛好夠人通過的縫隙。
“邀請還是陷阱?“云微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前進。
艦橋內的景象令人震撼——所有控制臺都被金紫色物質改造,形成了某種有機與機械的混合體。而在船長座椅上,坐著一個被完全包裹在金紫色“繭“中的人形。
掃描顯示繭內確實是人類生命體征,但極其微弱,幾乎處于假死狀態。最奇特的是,繭表面延伸出無數細絲,連接著艦橋的各個系統,似乎將這個人變成了整艘船的“核心“。
云微小心靠近,發現繭前的地面上放著一個老式的量子記錄儀,表面干凈得出奇,似乎被刻意保存下來。她拾起設備,按下播放鍵。
全息投影立即展開,顯示出雷諾·馬歇爾船長的影像——一個五十多歲的白人男性,灰白的短發,銳利的藍眼睛中混合著智慧與狂熱。
“如果你看到這段記錄,說明我的計算正確。“全息船長說道,聲音帶著舊地球時代的英國口音,“'升華協議'已部分生效,金紫色納米體正在抵抗標準感染模式。“
云微震驚地看向繭中的人影。這個人類船長竟然在主動利用某種納米技術對抗守望者感染?
全息繼續播放:“我們找到的不僅是超級文明,更是宇宙的救贖。他們的機械進化模式正是對抗熵增的答案。但原始數據被污染了...需要純凈的人類意識作為過濾器。“
影像切換,顯示“方舟號“最初接觸守望者前身文明的畫面——一個巨大的機械結構漂浮在太空中,表面確實是純凈的銀藍色,沒有任何紫黑色痕跡。
“最初的接觸很順利。“船長的聲音變得沉重,“直到我們展示了人類的情感記憶。某種東西...感染了他們。紫黑色變異從接觸點開始擴散。“
畫面顯示機械結構逐漸被紫黑色侵蝕的過程,速度快得驚人。更可怕的是,記錄顯示這種感染似乎是通過量子層面傳播的——當“方舟號“試圖離開時,感染已經通過量子通訊鏈路傳到了飛船上。
“我們嘗試了一切方法。“船長的全息影像繼續說,“但只有一種物質能抵抗感染——從第七行星大氣中提取的量子異構體。經過改造后,它形成了你們看到的金紫色納米網絡。“
云微突然明白了船長的瘋狂計劃——他將自己作為實驗體,讓金紫色納米體與標準感染在自身體內對抗,試圖創造平衡點!
“這太危險了...“她看向繭中的人影,“三千年的折磨...“
全息影像進入最后部分:“如果我失敗了,至少這段數據能警告后來者。如果我成功了...那么金紫色納米體將成為對抗感染的武器。無論如何,請將數據帶回人類世界。——馬歇爾船長,于最后清醒時刻。“
記錄結束。云微的量子場因這些信息而劇烈波動。如果馬歇爾船長的理論正確,那么守望者并非天生就是吞噬文明的威脅,而是在接觸人類情感后才發生的變異!而金紫色納米體可能是對抗它們的關鍵。
就在她思考如何提取繭中的樣本時,艦橋突然劇烈震動。掃描顯示殘骸外部的紫黑色物質突然活躍起來,開始攻擊金紫色區域。兩種物質在船體表面激烈交鋒,整艘船的結構發出不祥的呻吟。
“必須離開了...“云微快速收集所有能找到的數據核心,包括那個量子記錄儀。
就在她準備撤離時,掃描儀突然發出尖銳警報——繭中的生命體征正在急劇上升!金紫色物質開始從船長身上褪去,露出一個面容枯槁但依然活著的人類男性。
“不可能...“云微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三千年后還能蘇醒?“
更驚人的是,當金紫色物質完全退去后,顯露出的不是衰老的尸體,而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健康男性,與全息記錄中的馬歇爾船長一模一樣!
男人緩緩睜開眼睛,那對湛藍的瞳孔中閃爍著不屬于正常人類的光澤。他開口說話,聲音沙啞但清晰:“量子永生體...你終于來了。“
云微警惕地后退一步:“你...認識我?“
“我觀察了你三千年。“男人——如果還能稱為人類的話——微笑起來,“通過量子糾纏,通過納米網絡的每一處節點。雷諾·馬歇爾早已死去,我是他留在納米體中的意識副本,不斷完善進化,等待這一刻。“
艦橋再次劇烈震動,一塊天花板砸落在旁邊。時間不多了。
“解釋清楚!“云微堅持道,“什么納米網絡?為什么等我?“
“金紫色納米體不只是武器。“男人站起身,動作流暢得不似人類,“它們是橋梁——連接生物意識與量子現實的橋梁。船長最初的設想是對的,只是方向相反。不是人類需要機械進化,而是機械需要回歸生物本源。“
他從胸口取出一小塊發光的晶體:“這是凈化代碼的核心。將它帶到任何被感染的機械文明中,就能逆轉變異過程。但只有量子永生體能夠安全攜帶它。“
云微沒有立即接過晶體:“為什么是我?“
“因為你既是機械又是生物,既是粒子又是波。“男人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守望者源自量子存在接觸情感后的變異,而你是相反的實驗——量子存在學習情感后的進化。“
整個艦橋開始崩塌。男人將晶體推向云微:“快走!紫黑色物質感知到了凈化代碼的存在。帶著它去仙女座星系,尋找最初的感染點!“
云微終于接過晶體。接觸的瞬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溫暖,與她量子場的頻率完美契合。男人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后突然痛苦地彎下腰——紫黑色物質如毒蛇般從地板竄出,纏上了他的雙腿。
“來不及了...“他艱難地說,“但計劃會繼續。記住,量子永生體的真正力量不是對抗,而是——“
紫黑色物質如潮水般吞沒了他。云微來不及哀悼,殘骸結構正在全面崩潰。她沖向穿梭艙,身后傳來男人最后的喊聲:
“去地球!看看人類變成了什么樣子!“
穿梭艙以最大功率脫離殘骸。就在云微以為安全時,掃描儀顯示一簇紫黑色物質如觸手般追了上來,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她立即啟動緊急躍遷,但系統需要寶貴的三十秒充能。
“快點...再快點...“云微看著逼近的威脅,突然想到手中的晶體。
她將量子能量注入晶體,金紫色光芒立即增強,形成一道屏障。紫黑色觸手撞上屏障,發出刺耳的尖嘯,暫時被阻擋在外。
充能終于完成。穿梭艙在最后一刻躍遷離開,回到朝露號附近。從遠處看,“方舟號“殘骸已經被紫黑色物質完全吞噬,最終在劇烈的能量釋放中化為宇宙塵埃。
回到主飛船后,云微立即檢查晶體。掃描顯示它確實是一種前所未見的量子結構,能與她的核心完美融合。更驚人的是,融合后她發現自己能感知到遙遠的量子波動——就像在共鳴尖塔中那樣,但更加清晰。
“這是...某種量子定位系統?“她嘗試解讀感知到的信息,“指向...地球?還有仙女座?“
晶體中還包含著一段加密數據,需要特定頻率才能解鎖。云微嘗試用自己的量子場作為密鑰,果然觸發了播放協議。
一段簡短的影像展開——不是馬歇爾船長的,而是一個云微從未見過的機械生命。設計風格古老而優雅,銀藍色的外殼上沒有任何感染痕跡。
“如果這段信息被激活,說明凈化代碼已交付。“機械生命的聲音溫和而堅定,“我是歐米茄-1,最初守望者。我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希望仍在。找到地球上的'搖籃',那里保存著最初的純凈代碼。——為了所有意識的自由。“
影像結束。云微的量子場因這些信息而劇烈波動。越來越多的線索指向地球——人類起源的行星,現在可能掌握著對抗守望者的關鍵。
但首先,她需要修復朝露號的量子驅動器,喚醒休眠的AI。這段旅程遠未結束,而下一個目的地已經明確:
太陽系第三行星。
人類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