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隊的銅喉水龍終于壓制住了商行主樓的火勢，但滾滾濃煙依舊像垂死的巨獸般盤踞在焦黑的骨架上。

　　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木炭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林小墨站在警戒線外，那枚饕餮紋殘片在她掌心硌得生疼，沈青冥最后那句話像魔咒般縈繞不去——“墨家的血，能讓邪物徹底消失。”

　　陳長歌走了過來，他剛與消防隊長交涉完畢，眉宇間的冷硬未散，看了一眼林小墨緊握的拳頭：“消防隊正在清理外圍，內部結構損毀嚴重，隨時可能二次坍塌。”

　　“沈青冥不會把所有線索都燒干凈。”林小墨吸了吸鼻子，夜風帶來的除了煙塵，還有地下特有的陰濕氣，“他是個自負到骨子里的人，總會留下點什么，等著‘聰明人’去發現。”她抬眼看向商行那片狼藉，“我懷疑地下有東西。”

　　陳長歌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點了點頭：“商行都有地窖或倉庫。我去主樓搜尋，看看有沒有幸存者，或者沈青冥留下的直接物證。”他頓了頓，聲音比夜風更冷冽幾分，“下面不穩，當心腳下，也當心……別的。”

　　這算是提醒，還是某種程度的關心？

　　林小墨挑眉，臉上卻露出招牌式的戲謔笑容：“陳大人，你這是怕我被砸死，明天沒人陪你聽戲，還是怕我被鬼拖走，浪費了你那塊珍貴的帕子？”

　　陳長歌沒理會她的插科打諢，只留給她一個線條緊繃的側臉，便徑直走向搖搖欲墜的主樓入口，身影很快消失在濃煙與斷壁殘垣之間。

　　林小墨撇了撇嘴，轉身走向商行側后方。

　　根據她的經驗，大型商鋪的地下入口通常會設在不起眼的角落，方便貨物進出。

　　果然，在一片被熏黑的雜物堆后，她找到了一扇被燒得變形的鐵皮小門，門鎖已經被高溫熔斷。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一股混合著霉味、土腥和淡淡硫磺氣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下面漆黑一片，只有手機屏幕的微光勉強照亮腳下幾級濕滑的臺階。

　　這地下倉庫比她預想的要深，也更像個迷宮。

　　通道狹窄，兩側堆滿了傾倒的貨架和散落的貨物，大多已經碳化。

　　空氣凝滯而壓抑，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暗中窺伺。

　　林小墨一手持著手機照明，另一只手悄悄扣緊了袖中的符篆，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

　　她心中一動，加快了腳步。

　　光亮來自一扇虛掩的木門，門縫里滲出的光線在地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她屏住呼吸，輕輕推開木門。

　　門后并非庫房，而是一間約莫十平米的密室。

　　與外面倉庫的狼藉不同，這里竟還算整潔。

　　靠墻立著幾個高大的書架，上面塞滿了各種古籍和卷軸，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特有的陳腐香氣。

　　一張梨花木書桌擺在密室中央，桌上攤著筆墨紙硯，還有幾本翻開的書冊。

　　林小墨的目光立刻被書桌上一本沒有封皮、紙張泛黃的線裝日志吸引。

　　它被攤開著，墨跡未干，顯然不久前還有人在這里翻閱書寫。

　　她走近，借著手機光細看。

　　日志的字跡清秀有力，記錄的卻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內容。

　　開篇便是對各種古籍中“封魂”、“續命”之術的摘錄與分析，其后則是詳細的實驗記錄，從藥材配比到施術步驟，甚至還有對“祭品”狀態的細致描述。

　　林小墨看得心頭發冷，這些實驗記錄與其說是研究，不如說是在進行某種邪惡的儀式準備。

　　當她翻到最新的一頁時，瞳孔驟然收縮。

　　日志上赫然寫著：“……阿蓮，女，庚辰年生人，八字純陰，體質孱弱，符合《鎮魂秘要》所述之‘陰媒’體質。三日前已按古法施以‘引魂香’，神智漸失，可為‘封魂之陣’陣眼……”

　　阿蓮！

　　這個名字像一道驚雷劈進林小墨的腦海。

　　前不久那樁富豪府上的靈異命案，其中一名受害者，那個身份特殊的丫鬟，就叫阿蓮！

　　與此同時，商行主樓的廢墟中，陳長歌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搜尋著。

　　高溫和濃煙讓搜救變得異常艱難，頭頂不時有燒焦的木梁和碎石落下。

　　“咳咳……”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從不遠處一堆倒塌的磚石下傳來。

　　陳長歌精神一振，立刻循聲而去。

　　他徒手搬開幾塊沉重的預制板，終于在一處狹小的空隙里發現了一個蜷縮的人影。

　　是阿蓮。

　　她渾身沾滿塵土和血污，氣息奄奄，顯然受了重傷。

　　陳長歌迅速檢查了她的傷勢，主要是燒傷和鈍器擊打的痕跡。

　　“水……水……”阿蓮的嘴唇干裂，聲音細若游絲。

　　陳長歌從腰間解下水壺，小心地喂了她幾口。

　　水似乎讓她恢復了一絲神智，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陳長歌肩上的警徽，

　　“沈……沈少爺……”她斷斷續續地說著，“他說……能讓我的弟弟……活過來……我才答應……參加那個儀式……”

　　“什么儀式？”陳長歌追問，語氣不自覺地放緩了些。

　　“我不知道……很可怕……他說……我是關鍵……可后來……失敗了……我就成了……棄子……”阿蓮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中最后一絲光彩也在迅速消散。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從懷里掏出一枚已經斷裂的黃銅牌，塞進陳長歌手中，“這個……交給……真正……懂得它……意義的人……”

　　話音未落，阿蓮頭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陳長歌握著那枚入手微涼的破損銅牌，牌面上刻著一些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大部分已被磨損。

　　他眉頭緊鎖，阿蓮的遺言信息量巨大，沈青冥的復仇計劃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復雜和瘋狂。

　　地下密室中，林小墨正仔細翻閱著那本日志，試圖從中找出更多關于“封魂術”和沈青冥計劃的線索。

　　日志的記錄從幾個月前開始，詳細記載了沈青冥如何一步步研究、準備，并挑選“祭品”的過程。

　　其中提及的幾種材料和術法，讓她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這些手法，有些依稀能看到墨家古法的影子，但更多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的、更加陰毒霸道的法門，似乎強行將幾種不同的術法糅合在了一起。

　　她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這些駁雜而邪異的記錄，已經遠遠超出了墨家典籍的范疇。

　　墨家雖以驅邪聞名，但講究順應天道，以符敕之力凈化妖邪，絕非這般以生靈為祭，強行扭轉陰陽的霸道法門。

　　日志中提及的幾種材料，如“百年陰木”、“怨嬰骨”、“引魂草”，無一不是至陰至邪之物。

　　而那些所謂的“實驗”，更像是一場場殘忍的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