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席間饒是溫硯月沒怎么將眾人的話聽進心去,但是也注意到了人們反復提到的名字。
霍靳。
今年重回港城的霍靳。
曾經大家都要忘了霍家這號人物。沒想到今年年底,霍靳不僅回來了,還是以霍家掌權人的身份。
大家都不曾料到當年霍家那個被眾人忽視甚至凌辱的私生子,如今竟然一朝翻身了?
眾人對此諱莫如深。
那可是霍家啊!
這樣的世家居然會讓一個年僅25歲的私生子握緊生殺大權。
大家討論霍家的時候卻不敢太露骨,現在已經不再公然提及私生子這樣的字眼。
只是以‘他那樣的出身’替代。
溫硯月看著眼前的霍靳,片刻恍惚。他如今的面孔已經是成年男子的成熟鋒利輪廓,身上也盡是生人勿近的氣場。
和她印象中當年的他,判若兩人。
車上的霍靳似是不耐煩,轉向溫硯月,指節在車窗處敲了敲:
“溫小姐要讓我等到什么時候?我的車要打濕了。”
溫硯月回過神,細雨的確在風吹下被吹進了車內。
眼下對方這樣‘友善’相助,她不好拒絕,何況這時候半山腰區域,車是真的不好打。
“那、就多謝了。”她客套一句,作勢要打開前排車門。
沒想到司機卻沒給她開。
溫硯月:“???”
她用眼神詢問司機。
司機連連道歉:
“抱歉溫小姐,您是客,請您坐后排。”
溫硯月看看司機,又看看后排不發一語的霍靳。
她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坐到了后排。
好在這款車后排中間有個類似于小茶幾的扶手,將她和霍靳隔開,讓她不那么尷尬。
“多謝霍先生今晚讓我搭順風車。”
“溫小姐從沈家回?”
“嗯。”溫硯月不愿說太多。
車內回歸靜謐,外面的雨也越來越大了。
溫硯月不禁慶幸自己上了車。
她正要打開手機發信息給自己的閨蜜,就見眼前橫著一只手。
這手修長,指甲修剪齊整,指肚圓潤飽滿。
是只極好看的手。
手心中放著一條深灰色的絲質手帕:
“擦擦頭發。”
溫硯月接過,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霍先生。”
為了掩飾剛才的放空,她沒章法地擦著發間的水珠。
這手帕上還帶著些男士香水氣息,冷冽的松柏香。
味道比霍靳本人還要沉穩自持。
溫硯月手忙腳亂著,沒注意到霍靳的眼神變得幽深低沉。
他驀地開口,語氣閑散:
“多年不見,溫小姐還記得我。”
“霍先生不也同樣記得我?”溫硯月笑笑,“我想,應該很難有人會忘記霍先生吧?”
她一雙茶色琉璃眼溫潤柔軟,笑的時候眼尾微抬,柳葉眉也輕輕挑起,一灣梨渦凈添幾分柔和,脖頸修長而挺,話語不卑不亢。
霍靳輕哼一聲沒再說話。
溫硯月摸不準這人忽冷忽熱的脾氣,索性也就不再主動挑起話題。
車穩穩開在港城大道上。
車內隔音效果極好,隔絕了外面的雨聲,甚至車輪飛濺過雨水的聲音也變得極淡極輕。
溫硯月忙碌了一天的身體忍不住發了倦意。
她心知自己不能瞌睡,努力掙扎幾巡,可奈何努力掙扎后,還是終于緩緩闔上了眼。
她眼睫毛濃密,靜靜搭在眼瞼上。
“好好睡一覺吧。”她似乎隱約聽到有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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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睜開眼的時候,溫硯月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她猛地睜大眼,像個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呼吸了幾下。
“醒了?”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
溫硯月終于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還在車上。
還是霍靳的車上。
她猛地轉頭看向霍靳,他墨色的眼看著自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溫硯月將心中的疑惑壓了下去,理了理自己的碎發,發現自己額間有些冷汗,
“不好意思霍先生,我方才睡著了。”
“嗯。”
溫硯月看向車外,外面儼然是溫家別墅門口。
不知他們在溫家門口停了多久。
可眼下溫硯月也無心細究,
“原來已經到了,今晚多謝霍先生。”
她眼下心情惶惶,也沒心思問霍靳的司機是怎么知道的溫家地址。
“嗯。”霍靳語氣依舊不咸不淡,但是眼神卻在溫硯月溫潤的臉上逡巡了一番才離開。
他的眼神有如實質,帶著壓迫感,讓溫硯月有幾分不自在。
她捏了捏手提包,下了車。
霍靳的車很快駛離了溫家大門口。
溫硯月深吸一口氣。
她臉上的冷汗還在絮絮地出。
剛才在車上她做了個很混亂荒誕的夢。
夢里,沈聿珩拋棄了她,和另一個家世更好的女生成婚了。
原本溫硯月是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之說。可那夢太清晰,甚至沈聿珩同她分手時說的話,都是充滿了沈聿珩的風格。
他用帶著歉意的語氣,淺笑著同她說道:
“抱歉硯月,不是你不夠好,只是我有了更好的選擇……”獨屬于沈聿珩的,體面的溫柔。
這時夜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依舊帶著潮濕的水汽。
溫硯月大口呼吸著,像條瀕臨窒息的魚。
如果沈聿珩真的像夢里那樣……她不知該如何自處。
這時她的手機閃了閃光,有消息提醒。
是沈聿珩。
沈聿珩:「剛才怎么自己先走了?我看外面下雨了,帶傘了么?」
溫硯月又擦了擦臉上的冷汗。
或許只是一個夢而已。
她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居然已經10點多。
她從沈家出來的時候也不過是8點多。
沈家到溫家最多不過是30分鐘的車程。她剛才居然睡了這么久?
看來霍靳還挺體貼。
溫硯月到家的時候,沒想到客廳此時居然還有人,燈火通明的。
溫偉國皺著眉:
“這么晚?怎么沒直接在沈家住下?”
沈家沈家沈家……
溫硯月心煩意亂,
“不方便在沈家住下。”
溫偉國聞言,急了:
“怎么就不方便了?你不是很討聿珩喜歡嗎?怎么?他近來冷落你了?”話到后半句他簡直比溫硯月本人還緊張。
溫硯月身心俱疲,見溫偉國演都不演了,她也沒了耐心:
“您就這么急著把我賣出去?賣給沈家?”
呂燕在一旁看似在看著電視,實際上豎著耳朵注意這邊的父女對話。她也沒想到平日里從來不忤逆人的小妮子居然會這么尖銳地懟自己老豆。
果然溫偉國聽到這,直接怒了:
“好啊溫硯月!你長本事了?”
“沒有,我只是累了,您不能既要又要。既然指望女兒能賣個好價錢,那就對我好一點。不然等我嫁了人,您什么好處也別想拿。”
說完她就梗著脖子,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溫偉國氣得在樓下摔東西罵人,想要上樓同她爭辯,但終究還是沒有來。
溫硯月心中冷哼,心想:媽媽,這就是你當年愛著的‘好男人’。
一個指望著女兒攀高枝的窩囊廢。
愛情?
溫硯月看著手機上沈聿珩關懷的話,真的有用嗎?
要暗下去的手機猛地一亮,是沈聿珩新發過來的信息:
「我后天公司的事情要忙,抱歉不能陪你了。」
后天……。
這和她夢境里的日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