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其實,唐玉容還真有這個想法的,以后想讓虞然掌家,虞然無名無分,如果李嬌嬌沒有回唐府,唐府的下人或許還能對虞然尊重幾分。
但是,李嬌嬌回來了,那么虞然在唐府的處境就變得尷尬了。
作為唐府的主母,李嬌嬌備受尊重,要是能盡早讓虞然接了主母這個活,日后也沒人敢輕視虞然。
但這些,他只是在心里想過,沒想到今日卻被李嬌嬌一語道破。
“你別胡說啊,我不會休你的,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沒人能越過你。”
他聲音很小,邊說邊偷瞄李嬌嬌的神色。
李嬌嬌垂下眼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夫君還有其他事?”
唐玉容自然是聽得出來她話中的逐客之意,但他來這的目的又不是單單為了虞然的事而來的。
“還是嬌嬌懂我,我來這里,確實有事想聽聽你的意見。”
說到這里,他的表情有些為難了:
“壽宴的事,雖然已經辦完了,但再過幾日就是慕太師定的日子到了。父親欠他的十萬兩銀子,連本帶利,已累積到三四千兩。而我們東拼西湊,也只夠償還印子錢,那十萬兩本錢卻沒著落。你說,這該怎么辦?”
見李嬌嬌神情淡漠,又不吭聲,唐玉容急了:“祖父已發話讓我們不要插手,他自己想辦法,但他連棺材本錢都算了進去,又怎么可能真的湊齊銀兩?我實在不忍心讓祖父一人扛?!?p> 突然握住李嬌嬌的手:
“嬌嬌,你向來有主見,這次你就幫幫唐府吧。慕太師的手段,你是清楚的,他揚言每拖延一日,就要砍去父親一指,若無法籌齊,我們怕是只能給父親收尸了……”
李嬌嬌抽回了自己的手,想起自己的公公,她心里倒是沒有感覺。
嫁入唐府三年多了,她和公公也沒見過幾次。
就算是當初唐府舉家遷往黎溪,公公表面上愿意跟著去,卻在大半夜翻墻逃走了。
這些年來,公公沉迷青樓賭場,只有在沒銀子時,才會回唐府……
想到這,李嬌嬌嘆氣了。
十萬兩白銀,就算是裝箱也能將人壓垮,這么多,去哪里湊?
見李嬌嬌嘆氣,唐玉容誤以為她也沒轍,頓時更急了:
“嬌嬌……”
李嬌嬌看了他一眼:“公公的事,我會設法解決,但眼下夫君還需去處理一件更重要的事?!?p> “今天我從虞姑娘口中得知,她所知的席位安排和長公主的偏好,都是花了重金打聽來的。但這些消息在京中也不算什么隱秘的。我擔心的是,有人故意針對唐府,給的都是錯的消息。這個你要去查一下?!?p> 唐玉容聽后,有些不高興了:“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唐府向來光明磊落,怎會有人無端加害?”
“夫君,這事關乎唐府的安?!?p> “夠了!”唐玉容突然提高音量,目光凌厲:“莫非你是在暗示然然要加害唐府?”
他這一反問,讓李嬌嬌瞬間怔住。
見李嬌嬌的反應,唐玉容誤以為自己說對了,更加生氣了:
“此事到此為止,休要再提!然然不過是出于好意想要幫你,你卻懷疑她!你太讓我失望了?!?p> 說完,他轉身就走。
秋怡氣的發抖:“姑娘,姑爺這也太過分了吧!您好心提醒他,他卻倔得像頭驢,死活不聽勸!這也就算了,他居然還想讓那禍害跟著您學管家的事,氣死奴婢了!”
李嬌嬌見秋怡氣得臉色漲紅,這丫頭真是沉不住氣:
“好啦,沒什么可氣的……”
接著轉頭對何嬤嬤道:“嬤嬤,幫我取些蠟燭來,今晚我想把這些賬本好好過一遍?!?p> “哎呀,姑娘啊,您都忙了一整天了,還是早些歇息吧,等明天再看也不遲啊。要是把身子累垮了,那可真不值哦!”
何嬤嬤滿眼都是心疼,她真心為自家姑娘感到不值。
不僅要為那禍害收拾爛攤子,到頭來還得不到半句感激的話。
姑爺這種人,有事求姑娘時就滿臉堆笑,一旦姑娘說句他不愛聽的話,立刻就換上一副嘴臉,這變臉比翻書還快。
再說這唐府也挺過分的,哪有讓兒媳去處理公公留下的爛攤子的理!
要是早知道唐府是這般腐朽,還不如勸姑娘離開這唐府,也好過在唐府受窩囊氣!
李嬌嬌搖頭:“嬤嬤,先把東西拿來再說。贖公公需要的銀兩還差很多,我得看看賬本上還有哪里可以節省一些?!?p> 秋怡滿臉怨氣:“姑娘,唐府從兩年前出事后,已沒什么銀子了,您還是早點睡吧。”
李嬌嬌看著她:“不查清楚,怕是唐府會填的更多。”
秋怡很不懂,忙問:“姑娘,這是什么意思?”
李嬌嬌解釋:“如果湊不齊錢,祖父說不定會去借印子錢。萬一他查到我存在錢莊的那筆錢,那麻煩可就大了。”
何嬤嬤點上幾支蠟燭,問道:“姑娘,難道您有對策了?”
李嬌嬌嘆氣,這事雖有點刺手,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唐府是沒有,但虞然那里也許有。她每月只有一兩銀子的月錢,可你看她穿戴的那些,哪像是她能負擔得起的。唐玉容的俸祿大半都填了家用,余下的也多半到了她手里。”
秋怡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火冒三丈:
“她肯定是用了姑娘您的嫁妝!說到底,還是姑娘您的錢啊!”
李嬌嬌無奈笑了笑:“傻丫頭,這些銀兩都落到她那了,遲早會被她掏空的。還不如用來救急?!?p> 何嬤嬤好像聽明白了:
“難道,姑娘擔心的是,他們因缺銀子而順藤摸瓜查到您的頭上嗎?”
李嬌嬌點頭:“還是嬤嬤心細。一旦虞然那里查出什么,我表面是沒什么積蓄的,他們就算想要錢,也沒得要?!?p> 接著,她看向秋怡:“你難道不記得那日唐玉容跑來這里,打探我嫁妝的事嗎?”
秋怡好像也懂了,姑娘嫁過來唐府,原本就是六箱嫁妝的,那唐府臭不臉的要走了三箱。
前些日子,姑爺確實跑來問剩下的那三箱嫁妝的事,還是姑娘聰慧,提前把那剩下的三箱嫁妝,都偷偷兌換成銀子存入了錢莊。
但秋怡還是很生氣,
“呸,這一家真齷齪!”
夜色極晚了,李嬌嬌不想再耽擱,借著昏黃的燭光,撥弄著算盤。
何嬤嬤心疼歸心疼,但又沒辦法,只好把取來披風給李嬌嬌披上,然后關上窗。
李嬌嬌撥弄著算盤的手指突然一頓,看著賬冊的眼眸暗了幾分。
這虞然,果然有問題......
*
這一邊,慕燁寒剛從皇宮里走出來。
他身穿九龍朝服,絳紫色的朝服在月光的映照下,更顯他膚色異常蒼白,像是一個久臥病榻的人。
他坐上轎輦,一手撐著額角,淡淡問道:“唐家今晚的壽宴,是個什么情況?”
展鵬說:“要不是李嬌嬌從中攪局,事情肯定會發展成主子您想要的結果。”
聞言,慕燁寒瞇起雙眸,腦海中浮現出李嬌嬌的容顏。
“她倒是個麻煩?!?p> 展鵬順勢道:“是的,這李嬌嬌在京城挺有名聲的,行事又極為謹慎,跟唐府其他女人不一樣。有她在,主子的計劃怕是不那么順利,要不奴才……”
說著,他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然而,就在這一刻,慕燁寒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那日李嬌嬌掩面走開的背影,最后才道:“不必……”
他倒是覺得,讓唐府毀在李嬌嬌手中,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要是我們暗中挑撥她與唐府的關系,讓他們反目成仇,那才是最有看頭的?!?p> 展鵬想了想覺得不靠譜,道:“但她畢竟是唐府的當家主母,沒那么容易挑撥……”
哪有人會朝著自己陣營的人開刀的理。
“據卑職所知,這李嬌嬌對唐府可謂是鞠躬盡瘁,當初就算被唐府遺棄在黎溪,對她不管不問,她也沒有半句怨言。主子這計有點冒險了,萬一驚動了獵物,可就前功盡棄了……”
慕燁寒摩挲著手中的白玉扳指,唇邊的笑愈發的濃。
“鞠躬盡瘁……”他低聲重復,眼中帶著一玩味:“有意思……”
李嬌嬌就像一攤死水,就連那日向他行禮的姿態,也比較堅硬古板,由此可見,她的性子已經被磨的了無生趣了。
他倒要看看,她那血肉之軀能承受住多少來自至親人的刀,若是能讓他們窩里斗,直到魚死網破,那豈不是更好?
展鵬有些聽不懂主子口中所指的“有意思”是什么。
不過,那一定不會是好事。
他倒是為李嬌嬌感到惋惜了,這樣一個溫婉賢淑的女子,不但跳入了唐府這個火坑,還偏偏被主子給盯上了,想來她平靜的日子,怕也就到頭了……
*
唐府。
這一日,下了一場下雨。
這雨洗去了塵埃,空氣也變得清新了。
唐府因前日壽宴的事還有些后怕,這除了二房之外,其他人都是繃著臉的。
唐老夫人也沒什么好心情,特許這幾日早上不用來請安。
但李嬌嬌依例去仁德堂送了藥,然后才去給曲氏請安,沒想到曲氏染上了風寒,還指定要她近身照顧。
李嬌嬌沒辦法,只好放下手頭的事,去照顧婆婆。
曲氏今日比較憔悴,她頭戴鑲嵌藍寶石的白狐皮抹額,軟綿綿地倚在榻上,哪還有往日的神采。
“聽說你昨晚和玉容吵架了?”
曲氏聲音微弱,看了李嬌嬌一眼。
李嬌嬌明白了,是曲氏覺得冷了,于是取來毯子,為曲氏蓋上。
昨夜的冷風很大,李嬌嬌也著涼了,膝蓋隱隱作痛,此刻在曲氏院子里站立一個多時辰,那疼痛幾乎讓她站不穩。
秋怡看著自家姑娘一直皺著眉頭,就知道姑娘的痹癥又發作了。
回想起,在黎溪那天寒地凍的日子,她們沒什么錢買炭火,還得為生計發愁
姑娘從小就體弱多病,長時間的勞碌和寒冷讓她患上了痹癥,每逢下雨天,骨頭像針扎一樣痛。她也一直勸姑娘去找大夫,但姑娘總是舍不得花錢看,一拖再拖,病情也就加重了。
姑娘平日里總是隱忍,現在連眉頭都皺得這么緊,想必是疼痛難忍。
秋怡心里頓時很著急,生怕姑娘熬壞了腿。
“夫人,少夫人患有痹癥,昨晚又熬夜看了整晚的賬本,腿部受了寒氣,怕是站不住了。不如讓府醫來瞧瞧吧……”
曲氏聞言,眉頭微蹙,目光掃過李嬌嬌的腿。
“這么年輕怎么會得痹癥?我也沒責備你們啊,就是問問你們在吵什么,你怎么這么急著推脫?”
曲氏以為李嬌嬌想要偷懶不想照顧她,于是就收回視線,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
“再說了,不就是個痹癥嘛,能有多痛?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被寵壞了,一點苦都吃不得。你也想想,現在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了,這個家都靠你撐著。要是這點小事你就喊苦喊累,那玉容怎么辦?”
“玉容已經夠不容易了,你難道還想把他累垮嗎?”
“兒媳不敢,這只是小問題。”
“這就對了。”曲氏沉吟片刻,“女人嘛,總要吃點苦,受點氣。哪家做媳婦的不是這么過來的?”
“玉容是我早產生下來的,他也體弱,還要你多擔待些,不要老是惹他生氣。大理寺事多,忙得很。他每天很晚才回府,你身為他的妻子,你該體貼他,至于他那孩子氣,你要是多點包容,這唐府啊也就安靜多了?!?p> “還有那虞姑娘,我再告訴你一遍,玉容喜歡她,就由著他來吧。這世間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玉容至今連個貼心伺候的人都沒有,難得遇上喜歡的人,你就順著他意吧。那虞姑娘單純不懂事,你平時多加留意,免得她又闖禍,連累了我們?!?p> “至于你,也得想法子留住玉容的心。成婚三年多了,你連個蛋都沒下,這像話嗎?女子不能生,就是失了價值的母雞。這些年,玉容與虞姑娘也一直未孕,其實也在等你。你也知玉容心性不穩,你和虞姑娘要是早點懷上,也能讓他穩重些?!?p> 那一句“你和虞姑娘”,足以表明曲氏也盼著虞然能為兒子生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