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回京。”
秦慕宵愣了一下,目光一閃,瞄向另一邊,伸手摟住她,輕功幾個跳躍離開熊府。
“這就回京?老爺子的葬禮……”
她張了張口,掙扎一瞬,卻還是不免低落下來:“……外祖父會原諒我的,對了,新桃那邊怎么樣了?”
他停頓一瞬,還是隱瞞下來:“暫時還沒有消息。”
“……”
“反正姓齊的肯定盡心盡力,你也不必太擔心,再不濟,咱們各自交換人質就是了。”
“也罷。”
天高皇帝遠便有這樣的好處,出了皇城,對有些人來說,圣令就是廢紙。
岑錦被秦慕宵打傷,這一休養,其他人噤若寒蟬。隊伍里有這么個陰晴不定的主,萬一死在這,誰能主持公道?沒有人!
偶爾有兩個憤憤不平,剛想張嘴,回頭卻發現,隊伍里不少生面孔。
哪來的?曾經跟著秦慕宵打仗的。
嘴也閉上了,眼也合上了,耳朵也關上了。
貴妃娘娘你自求多福吧。
懷揣著此等想法,眾人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連岑錦被打了第二頓都沒人發現。
“這小子鬧騰得很,讓他多躺一陣子,才不會壞了我們的事。”
秦慕宵如是說。
也罷,這樣也好。
跟外祖父磕頭告罪,趁夜離開張府。
夜里城門落鎖,找了間客棧休息,秦慕宵死皮賴臉地開了一間,硬是湊過來。
她沒心情計較這些,看著杯子里沉浮的茶葉,心中難以平靜。
一夕之間發生了太多事,究竟要怎么樣才能過上安寧的日子?
要這些僅存的親人平安,要自己不再戴著假面,自由自在……
這才短短兩年多,她幾乎都忘了自己入宮前是什么樣的人。
曾幾何時,她策馬逐鹿,無畏成敗,她高談史書策論,就連齊久臻也說她不過。
二哥說,如果你能入仕,一定比世人都強!
現在,她和最惡心的家伙虛與委蛇,裝著溫柔乖順,干著昔日自己不恥的行徑。
“喂。”
“嗯?”
她又沉默了,好半天才放下茶杯,似乎是自言自語:“我還能過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嗎?”
“……這個嘛,我不敢說一定能,但是你想,就能。”
秦慕宵拿起她剛剛沒喝的茶,抿一口,歪在墊子上:“茶冷了,泡一壺熱的就是了,被害了,斬草除根就好,不就是個老不死的……解決了不就好了?”
“當然,有些事我不喜歡,你還是不要說出來得好,畢竟,我會吃醋的。”
她看著他,竟然荒誕地覺得他有幾分風流不羈。
他這樣的人,哪怕刀斧加身,也能一笑置之。
只可惜人無恥了些。
她托腮看著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那么做了呢?”
他頓了頓,笑的毫無溫度,漂亮的臉上滿是邪氣:“你不會想知道的。”
“也罷。”
果然,這種家伙……怎么可能讓人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年夜色翻涌,黑云滾滾,他的眼神帶著幽光,如狼似虎,尖牙一合,云層裂了口子,純白的云隨風而動,風卻無情,奔騰咆哮,云也來回游蕩。
黑云壓頂,山雨欲來,大雨傾盆而下,是新生,是泥濘。
愛恨都濃烈,愛恨也交織。
“不早了,睡吧,明天……回去。”
“嗯。”
和以前不一樣,這次不必擔心有人闖入,他的肩膀沒有那么寬厚,但卻實打實地接住了此刻的迷茫與不安。
“睡吧。”
燭火熄滅,他摟著她,暖意源源不斷。
混賬,總有句話說的對。
不就是個老不死的,等她解決了他,解決了他們。
從此不再受制于人,從此,為新生。
晨起,身邊已經沒了那抹溫熱,她下意識叫了一聲新芽,又想起新芽在張府待著。
只要新芽在,加上張府眾人掩飾,還有秦慕宵的震懾,就不會有人發現她離開。
她嘆息一聲,整理好衣著,正要去打水,門卻一下子開了。
“呦,起來了?”
秦慕宵一揚眉毛,進去把水盆放下,撥開花瓣,拿起里頭的絲帕擰干:“沒有銅盆銀盆,布巾太糙了,不過花倒有,那棵小芽不在,來,我伺候你洗漱如何?”
“我自己來。”
“哎,我這一片用心吶,居然不領情。”
她沒接話,接過帕子凈面凈手,目光看見外面天色微白,時辰尚早。
“走吧,趁人少。”
“好。”
守衛打著哈欠,來往人不多,只是他們騎著馬才多看兩眼,這世間總不缺有錢人,看兩眼也就罷了。
久未騎馬,楚云箋有些疲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更是風冷,一擰眉,還是繼續趕路。
“吁——”
“你干什么?”
秦慕宵笑的欠揍:“哎呀——我有點餓,那邊有山,去打點吃的。”
“少來!你不是拿干糧了嗎!”
“干糧哪有野味好吃?等著!”
他兩腿一夾馬腹,跑向那個小山丘,提劍下馬。
楚云箋等了好半天,疲累全消,左等也不見人,又等還是只有馬。
這臭混賬,干什么去了!
馬無聊地開始啃草根子,四下無人,她彎下身子,手臂支撐,目光投向山丘。
真是的……這家伙知不知道輕重緩急!吃吃吃!啃幾口干糧得了!
她撐著也累,下了馬,靠在馬身上。
這混蛋!不會是死了吧!
山丘頂上……怕是有沒化的雪,要是滑倒了,正好摔在石頭上,正好摔到了要害,正好死了……
不會不會,說不定是這會摔暈了,然后她不知道,一直等,然后他就凍死了。
不能把,他會武,哪這么容易摔倒……但是萬一猜中了山里的捕獸夾呢?那就有可能了,摔倒,正巧死了。
……
哈哈,真好笑!
她甩掉這些荒謬的想法,把馬栓好。
上去找找他吧,要是沒了他,怕是大業真的就不成了。
提起斗篷往上走,躲開怪石枯枝,不遠處,一個人影突然加速沖了過來。
她心下一緊,握緊了防身的匕首。
“云兒,你怎么過來了?”
松了口氣,看向他。
衣著完好,也不像摔到要害的樣子……手上拎了一只野兔,兔子還在撲騰。
她咬牙切齒,伸手給他一杵子:“抓這小東西,竟然這么費時間費心力?你是等它剛生出來長大到這樣不成?”
秦慕宵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難得沒吊兒郎當的:“小心別摔了……這山里,有個東西。”
見他如此嚴肅,楚云箋也放棄了其他的想法,追問道:“什么?”
“墳。”
“這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人生于天地,葬于天地罷了。
更何況此山丘多松,有詩詞云:明月夜,短松岡。
南方墳地常有松,這里作為埋骨之地也是正常。
“那人的墳,不一般。”
她將信將疑,跟著他一路上山。
入目的是一個普通的墳圈,碑上字不太深,看得出不是專業匠人雕刻的,上書——
亡夫楚連英之墓
庚辰十月初三張氏之念立
“怎么可能——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