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查則已,查了便是滔天怒火。
不知是誰作了本張憶注解,不怕死地將線索串聯(lián),妄言中書令不仁不義不忠,攔張敬文請求奔喪的折子,還說其賣女求榮,枉顧仁義,欲拆苦命鴛鴦使其陰陽兩隔。
岑正疴女兒不見了,又顧及她的名聲不敢宣揚(yáng),讓人去找徐鶴飛要女兒也沒找到,也沒殺成,一連串的不順,加起來原本就心煩,等他知道這些流言的時候,三皇子已經(jīng)領(lǐng)皇帝的命令來了。
出其不意,趁人不備,找出了一大摞張敬文的折子。
除此之外,還有嶺南今夏水患,西南越山蝗災(zāi)……
或許皇帝本不在意這些,但是涉及隱瞞不報,大損天子顏面的事,皇帝大為震怒!令其反省,三月之內(nèi)不必上朝。
岑正疴氣的頓足捶胸,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一路都是有心之人的算計!
政敵不少,但是涉及平陵之事,能有誰知道呢?
他有心懷疑楚云箋,只是她一介后妃,出了宮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能有這樣的本事遠(yuǎn)在千里之外攪動京城風(fēng)云?
除非是楚家!
楚家也是書香門第,雖然如今已經(jīng)不是侯爵,但楚連英憑本事得武進(jìn)士,于邊關(guān)一行,帶張氏回來之后,夫妻雖離心,但也是少年夫妻,未必會對張氏唯一的女兒絕情。
等等!張憶!
張氏!
不對啊……張家遠(yuǎn)在平陵,唯一個入仕的張敬文也不過是個地方官,還迂腐到?jīng)]有準(zhǔn)許都不敢去送老爺子最后一面……難不成他們也有什么外室之子?
不對!更不對!那些奏折早就毀了!他又不是蠢蛋,留著把柄給自己造禍,那怎么三皇子一下子就翻出來了?
難不成是那兔崽子搞的鬼!
淑妃那個廢物,沒用那臭女人和成王的往事扳倒貴妃就算了,還記恨上他了不成!
三個月不上朝,到時候省心如何,中書齊承接文書旨意,一旦那幾個老不死的趁機(jī)上位,他這個中書令就要名存實(shí)亡了!
這一邊,岑正疴胡思亂想,另一邊,還在禁足的淑妃根本不知道自己兒子背了這么大一口鍋。
實(shí)際上,三皇子搜奏折,完全是皇帝的指示。
事發(fā)突然,加上岑蘭湘一事牽扯了他的注意力,才讓他沒注意自己房里多了的那些奏折。
至于那些東西是打哪來的……
自然是楚云箋讓人出去花錢雇人寫的。
畢竟各省各官員上奏的字是什么樣的,皇上怎么知道,只要字跡不同并工整,讓人用舊紙書寫,好生處理一番,不經(jīng)岑正疴的手,瞞過皇帝把喔還是很大的。
皇帝盛怒之下,必然不會注意太多細(xì)節(jié),而三皇子不知淑妃和岑正疴之間的交易,淑妃又在禁足,迷迷糊糊就成了出頭鳥。
此計能成,最大的原因就是楚云箋此刻“不”在京城,她一屆后妃,和家中不和又無子,誰也懷疑不到她頭上去。
轉(zhuǎn)眼,留在京里十幾日了。
她每天都要花兩個時辰跟新桃絮絮叨叨,終于,這天感覺到她的指尖動了一動。
她大喜過望,連忙叫大夫過來詢問,得到了希望很大的答復(fù),瞬間喜極而泣。
另一邊,岑蘭湘還沉浸在對徐鶴飛的心疼當(dāng)中。
眼見他一日比一日好了,臉上的笑也多了起來。
“徐哥,怎么拆了紗布?”
徐鶴飛笑了笑:“已經(jīng)沒什么事了,都結(jié)痂了,你怎么又下廚?別累著了。”
看見她拿著的食盒,他趕緊接過去,放在桌上。
“我不累……也閑著沒事,快嘗嘗,今天這湯我燉了一個時辰呢!”
“一起!”
一時安靜下來,濃湯的香氣彌散,溫?zé)幔闾穑舜擞钟辛藥追中邼?p> 她低下頭,兩手捏緊,抬眼看他:“那個……你找到親人了嗎?”
“嗯!那個就我回來的,就是我要找的表哥,他那把劍,和我爹傳給我的是同一個劍廬里打出來的,都有特殊的記號。”
“太好了,你終于找到了……那,之后有什么打算嗎?”
“之后……現(xiàn)在還不好說,畢竟,我要是直接向他提起,顯得我別有用心了,”他抓了抓頭發(fā),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別誤會,我一定會正式登門的——你也別和你爹鬧不愉快,早日回去吧。”
“我不回去!”她一轉(zhuǎn)身,卷著自己的一縷頭發(fā),悶悶不樂道,“他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既然如此,不如四處走走?”
楚云箋笑意盈盈地站在門口,看兩個人被抓包似的迅速分開,笑的更燦爛了點(diǎn)。
“楚……楚姐姐,你怎么來了……”
“打擾你們了?我這就走。”
她作勢要走,果不其然被拉住袖子。
“別走嘛……去哪里走走?”
“回通遠(yuǎn)看看吧——表弟,舅舅明知道我不在京城,卻還是打發(fā)你硬要等我,更像是要支開你,只怕是要出什么事,好叫你遠(yuǎn)離紛爭的。”
齊久臻從不遠(yuǎn)處走來,一臉嚴(yán)肅。
徐鶴飛感覺兜頭一盆涼水,瞬間冷汗直冒:“是,是……我太蠢了……那,表哥,你不和我一起嗎?”
齊久臻神情落寞,搖了搖頭:“我有要職在身,不能離京……這樣吧,”他摘下佩劍,遞給徐鶴飛,“你帶著它,權(quán)當(dāng)我和娘回去看看了。”
“這……這可是姑母給你的遺物,怎么能給我呢?”
他把劍推回去,鄭重其事地?fù)u搖頭:“沒關(guān)系,我回去看看,若有消息便傳信給你……岑姑娘家在京城,我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們把酒言歡。”
齊久臻露出一絲笑意,把劍重新掛回來,點(diǎn)點(diǎn)頭:“好,一定保重,若需要幫忙就給我寫信,我人不能走,但給你些護(hù)衛(wèi)還是能的。”
“好!”
回來的時候是兩個人,走時是四個,時機(jī)正好,岑正疴的政敵痛打落水狗,參他的折子雪花一般飛出去,火上澆油,皇帝派人申斥,岑正疴一時疏忽,岑蘭湘便離開了京城。
離別前日,齊久臻照舊在她房門口守著,水袋里的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楚云箋忍了又忍,推開門:“……回屋去吧。”
他沒轉(zhuǎn)身,苦笑一聲:“我回去了……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見你,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守著你的機(jī)會了。”
“……”
她上前一步,卻還是什么都沒能說得出來。
他卻渾然不覺似的,繼續(xù)喃喃低語。
“他陪著你,也是好事,能陪著你,你的文章我都收好了,過幾天讓人傳出去一份,你的才華,總算能大白于天下了。”
他似乎是自言自語,又借酒消愁,一口酒下肚,又笑起來,笑著笑著,又哽咽了。
他把臉埋在臂彎,哭腔溢出。
“我真沒用……”
“可我難受……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瑣瀾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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