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遠志不動聲色打量著蕭軟軟,一邊低聲向白前解釋。
“那位宋正則宋世子,是承恩侯世子,先貞順皇后嫡親的侄子。
現點了京兆府的司理參軍之職,專掌京城刑獄勘鞫之事,另授了三品武威將軍的虛銜”。
蕭軟軟撇嘴,“那廝小時候讀書嫌煩,習武怕累,開口必定沒好話,還最喜歡管閑事,是個人厭狗憎的。
現在長大了,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
但也絕對不可能能出息到靠自己做上四品官,還能耐到被授了三品的虛銜,肯定是皇上看在先貞順皇后的份上賞他的”。
先貞順皇后是當今皇帝的發妻,而宋世子正是先貞順皇后唯一的嫡親侄孫。
先貞順皇后在世時,極是寵愛他,今上恩寵封蔭再正常不過。
不知怎的,一種詭異的滿足感咕嘟嘟涌上了白遠志的心頭。
這位蕭姑娘對宋世子都這般評價,剛剛說自己那句,似乎,還算客氣,甚至是認可?
白遠志不經意般看向蕭軟軟,笑道,“蕭姑娘說的沒錯,這位宋世子是家族恩蔭,點了司理參軍之職。
他位高權重,不講理又記仇,偏偏又生得極好看,京里人暗地里都叫他美人判官。
蕭姑娘,前前,既然碰到了,你們就認準了人,這京城不能得罪的人不少,但這位宋世子,絕對排在前列”。
白遠志本意是提醒自家妹妹和蕭軟軟日后見著宋正則避諱著些,但他顯然對蕭軟軟了解不夠。
蕭軟軟本來就看宋正則不順眼,一聽白遠志的話頓時更來勁了,興奮問道,“得罪了會怎么樣?”
白遠志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頓時一愣。
他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蕭軟軟就已經等不及了,跳著腳朝宋正則揮手,高聲大喊,“美人判官!美人判官!這里這里!”
白遠志,“……”
這位姑娘,你怕是聽不懂什么叫“暗地里”?
這么一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從宋正則身上轉移到了蕭軟軟身上,包括宋正則自己。
白前幾人站在看熱鬧的外圍,離宋正則有一段距離。
宋正則微微瞇了瞇眼,就翹起唇角,露出個冷笑來。
他雙唇艷紅豐潤,這么一笑,果然如預想中的明媚又明朗,笑得叫人心里頭也跟著高興明媚起來,容色之盛叫人無以抵擋。
怪不得京中人都不敢得罪他!
這一笑起來,誰擋得住啊!
蕭軟軟只覺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被他笑起來了,渾身充滿了一種莫名的亢奮和戰意。
宋正則這廝果然和小時候不一樣了啊!
懂得用美人計了啊!
蕭軟軟頓時更來勁了,“美人判官美人判官!我們打個賭啊!看誰能先找到兇手!”
宋正則收回目光,向守門的甲兵說了句什么,甲兵就朝他們跑了過來,卻是請白遠志過去。
白遠志連看都不想看蕭軟軟了,隨著甲兵去了。
宋正則這時候已經問明了基本情況,白遠志作為第一個發現不對的人,他自是要點他來問話。
白遠志隱去白前說聞到尸臭味的事,將事情前后說了一遍,與甲兵所說并無二致。
宋正則傲慢一點鼻尖,“你先退下吧,后面有事再傳你問話”。
白遠志俯身行禮告退,宋正則翻身上馬,一人一馬又如一團火般迅速飄遠。
蕭軟軟抱著胳膊朝他離開的方向重重一哼,“不賭也得賭!我倒要看看他查案子的本事有沒有他鼻子翹得那么高!”
白遠志剛回來就聽到這么一句,想起剛剛宋正則用鼻尖看著他說話的模樣,不由也是失笑。
宋正則走后,甲兵就安排著用草席裹好尸體,又放入裝海貨的箱子里,押著鏢局一行并那具尸體往城內而去。
看熱鬧的人都散了,白遠志許久沒見白前,又想帶她看看京城風光,幾人便沒有坐車。
馬車由小草駕著,白遠志牽著驢子,和白前邊走邊說。
他們白家也不是什么高門大戶的,不講究什么女子足不出戶。
只他看著蕭軟軟和自家妹子一個比一個出色的臉,想了想,從官道兩邊擺攤的貨郎手中買了兩頂斗笠,一人一個戴上。
白前問了父母的近況,又想起來,“哥哥,你怎么正好在這?”
白遠志笑罵,“你還好意思說,遣人送來了信,說自己藝成下山,要回京城。
我算著日子,一下衙就來城外看看,沒時間也要遣小廝來看。
你倒好,頂到天也就兩個月的路程,你足足走了大半年!害我在這城門口多轉了四個月!”
白前自知理虧,連連告饒,又將要先送霍伯征回霍家的事說了。
白遠志被她說的一愣,“霍大公子?你沒弄錯?我昨天下衙時還遠遠看見他隨侍太孫在御花園頑,怎么會像你說的,死在京城外的荒郊野嶺?”
白前也是一愣,難道是女掌柜認錯了?
白遠志忙命小草停了車,待看見車里躺著的人又是一愣,“還真是霍大公子!”
霍伯征在京城的知名度很高,又是太孫的伴讀。
白遠志小時候隨著父親時常出入宮中,后來更是在東宮任職,兩人雖不算熟悉,卻也時常碰面,絕不至于認錯。
但,這時間對不上啊!
前前是昨天清晨找到的霍伯征,那時候他已經中毒瀕死了。
他卻是在傍晚時分看到霍伯征隨侍太孫,這時間怎么也對不上啊!
白遠志心念微動,立即反應了過來,“霍大公子還有個雙胞胎兄弟?”
蕭軟軟也反應過來了,猛地一拍手,“對對對!霍伯征是有個雙胞胎弟弟,不過從來沒出過門,很少有人知道”。
霍家和霍伯征在京城的知名度都很高,霍大公子有個雙胞胎弟弟,且看樣子也不是體弱多病的,怎么會從來沒出過門,甚至都沒什么人聽說過?
白遠志下意識地覺得里面有不妥,而高門大戶的不妥,大多數意味著危險。
白遠志沉吟開口,“前前,一般人也就算了,霍大公子的雙胞胎弟弟,這樣的事怕不是我們能管的”。
白前抬頭看向他,“那哥哥是什么意思?是將霍二公子扔在這?還是把他送去霍府就走?”
白前那雙暖色的貓兒眼在陽光下折射出溫暖柔和的光,是真切的疑問,沒有質問,更沒有指責,白遠志卻覺得一種叫良心的東西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難道真的眼睜睜看著一個本來有機會活下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更何況,前前已經卷入進去了,想要獨善其身,霍家那邊也不會答應。
“嘿,那怎么行?就沖那張臉,我們也不能不管啊!
更何況,這可是霍老將軍的孫子,霍將軍的兒子!
我小時候唯一一次挨我爹的揍,就是因為跟霍伯征打架。
我爹說了,就沖霍伯征姓霍,霍老將軍的霍,霍將軍的霍,我就不能欺負他!”
白遠志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哦,對了,還有這位來歷不明,但肯定非富即貴的蕭姑娘。
有她在,他還妄想著什么獨善其身?
白遠志深吐一口氣,上車仔細查看了一番,疑惑,“前前,他這樣,真的能救活?”
他雖然沒有繼承白家的衣缽從醫,但畢竟從小耳濡目染,醫理也是懂個兩分的。
這位霍小公子連一口氣都沒能留住,最多只剩半口氣了,真的能救活?
白前肯定開口,“能,只要有真龍血脈之力做藥引,我就能救活他,后面解毒就簡單了”。
蕭軟軟感興趣了,“真龍血脈之力做藥引?什么意思?”
白前認真解釋,“真龍自然是當今皇上,只卻也不一定非要用皇上的血,皇子皇孫們也是可以的。
只要是真龍血脈,取其鮮血做藥引就一定能救活他”。
蕭軟軟,“皇子皇孫也行?那公主呢?皇子皇孫們所出的世子郡主呢?”
白前,“……師父當時只說要取天子的血,定然極難,皇子皇孫也可,沒說公主郡主們行不行”。
蕭軟軟無趣撇嘴,白遠志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知道她肯定不會拿這樣的事開玩笑。
雖然對什么“真龍血脈之力”做藥引持懷疑態度,卻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難道還真能眼睜睜看著霍老將軍的孫子去死?
只卻也不能就這么大刺刺地把人送到霍府大門口去。
白遠志將事情來來回回想了幾遍,決定先去找霍伯征。
他與霍伯征同在東宮做事,雖不算熟悉,但畢竟有幾分香火情,說話方便些。
想法是很好的,可惜還沒進城就遇到了攔路虎——
若是平時,憑他那張臉,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將霍二公子帶進城。
可偏偏今天遇到了兇殺藏尸的事,宋正則又吩咐了盯緊一切進城、出城之人。
守城門的甲士根本不敢給白遠志面子,必得要先檢查馬車里的人才放他們進城。
白遠志,“……”
說起來,鏢車藏尸之事還是他揭發的,這算不算作繭自縛?
白遠志說不通甲士,更不敢讓蕭軟軟去用她的銀錠子“買路”,更不可能眼睜睜看著甲士上車檢查,看到長著和霍伯征一模一樣臉的人只剩小半口氣躺在白前的馬車里。
只好吩咐白前和蕭軟軟在城外等著,自己拿著霍二公子的劍,卸了馬車上的一匹馬,一路飛奔進城。
他先去了東宮,霍伯征不在,隨侍太孫出宮了。
東宮太孫是出了名的淘氣愛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都不會乖乖待在東宮里。
而這三百天,他有二百九十九天都會帶著霍伯征,剩下那一天不帶,多半是因為霍伯征被皇上拉去訓話了。
想在偌大的京城找那位愛玩愛鬧騰的小爺——
白遠志權衡了一番,決定直接去霍府找霍老將軍。
他憑著那把劍很輕易地進了霍府,見到的卻不是霍老將軍,而是霍將軍的遺孀,霍伯征的寡母孔氏。
唔,說是“見到”不太確切,孔氏只隔著屏風聽他將事情前后說了一遍,然后吩咐,“封二百銀子給這位白大人,遣人去看看”。
然后,白遠志就聽到衣衫拂動的聲音,顯然是那位夫人要走了,他忙開口道,“夫人,救治之事——”
冰冷的嗤笑聲再次響起,“真龍血脈之力,起死回生?
白大人,我念在你父親的名聲,送你兩百銀子,你若是貪心不足,你父親的名聲,也沒那么管用的”。
她這是把他看作是上門騙錢的了!
白遠志氣急,只念著孔氏的身份,又是女子,不愿失了風度,不冷不熱回敬道,“夫人的二百銀子還是留著給霍二公子請太醫吧。
只夫人也要記好了,家父名聲沒那么管用,夫人萬萬不要去請家父,免得我白家貪心不足,夫人付不起診金!”
白家世代從醫,白前和白遠志的父親更是被推崇為大蕭醫術第一人,現在太醫院居院判一職。
孔氏冷笑,“白大人既然如此清高,那就請走不送了。
只希望白大人與我兒中毒受傷無關,否則令尊再大的名聲、再好的醫術怕也保不住白大人一條命的”。
她這是明晃晃地污蔑他故意給霍二公子下毒,然后裝好人,上門騙錢!
白遠志再好的涵養,也受不了這種氣,更何況,其中還涉及到了白前。
他不愿和個女人,還是霍將軍遺孀的女人做口舌之爭,當下甩手就走。
他氣急下走得極快,連那匹馬都忘了,等看到京城巍峨的城墻才恍然回過神來。
前前,待會他要怎么和前前交代?
白遠志長出一口氣,勉強振作精神往城外走去,不多會就看到城外擠擠攘攘擠了一群人,不知道又在看什么熱鬧——
不對!
那好像是前前看守馬車的地方!

朱衣公子
遠志,別名小雞腿,具有安神益智、祛痰、消腫的功能~ 今天是遠志小哥哥?(′???`)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