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哭墳
“許家丫頭,你爹娘的喪事如今算是了了,節哀吧。”一個籃子里提著泛黃紙錢的女人嘆道。
女人身形中等,著暗紅色和墨綠色混合的粗布衣衫,發髻用粗木簪盤起,皮膚黑黃,面容方圓,濃眉大眼,看著和善又有些干練。
在她身邊,還分別站立著一些中年男女,一樣的皮膚黃黑,布衣粗簪,有的發出一聲聲惋惜,有的則神情憂郁一言不發,跟此時墳前跪拜的許清溪表情一模一樣。
初來乍到,她有些不明所以,愣愣得四處看了看,最后頭腦一陣眩暈,記起了許多事。
她穿越了,穿成了古河村一個十歲的農家女。
由于山里連綿的陰雨,導致泥土滑坡,原主的父母和另外一些村民都在趕集走山路回家的路程中被泥石流掩埋。
親人們挖了整整十來天,才終于陸續找到了遇難者的尸首,由于家中無壯丁,原主許清溪的爹娘則是最后才被村里年長的叔伯們幫著挖出來安葬的。
光是這喪葬費就已經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現在的她可謂是一貧如洗,天崩開局。
突然,一個六歲的小豆丁扯了扯許清溪的袖子,終于把她扯過了神。
“大姐,我好餓餓,想回家…”
許清溪看著面前的小豆丁,心生疑惑。
明明她已經是另外一個靈魂,但那副軀體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攏他的腦袋,最后跪在地上抱著弟弟痛哭。
她感受到了原主的悲傷和痛苦,可是她也很無辜,就算上班再累,也總比這荒野求生強百倍吧!
她可不想不明不白困死在一個不知名的年代,不知名的山村,不知名的身份陷阱里!
想回家,好想回家。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碩大的淚珠落下,懷里的小人兒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大姐為什么要抱著他哭,他伸出手扯著她的衣襟,小嘴嘟囔著,
“走嘛走嘛,我們回家讓娘親烙蕎麥餅嘛~”
話音剛落,旁邊一個黑黑瘦瘦的扎著辮子的小丫頭一把抓過小豆丁,眼眶通紅,顯然她也是哭過了。
“三兒,我們沒有爹娘了!再也沒有了!”
小豆丁不知道這是什么意思,皺著眉,只知道是二姐姐不讓他吃蕎麥餅,于是當時就哭著在地上撒潑打滾。
“二姐壞!我就要吃蕎麥餅!大姐!我就要吃蕎麥餅!”
許清言雖然也才八歲,但也不是吃素的,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就給了小豆丁幾下,邊打還邊罵:
“吃吃吃,就知道吃,家都讓你吃沒了!你再在這樣耍無賴,我和大姐姐以后就不要你了,就把你丟到這墳山里喂狼去!”
一聽到喂狼,小豆丁便知道害怕,立刻爬起來鉆到提籃子的何花嬸身后躲著,小嘴還一張一張的,嗚嗚咽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因為從小村里就流傳著野狼吃人的故事,這些故事換著花樣兒變成專門講給小孩兒聽的恐怖睡前故事,所以村里的孩子沒人不怕的。
“行了行了,二丫,這可是你們許家唯一一根兒獨苗苗了,打壞了可咋整?”
“就是,好歹是你親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你做姐姐的,多擔待擔待。”
其實許清溪一眼便看得出來,許清言這小丫頭看似狠厲,實則心軟,每一棍子下去都不痛不癢,權當是為了嚇嚇他。
聞言,許清言丟掉棍子,沒好氣站在一旁,后來發現大姐姐還跪在墳前,又立馬扶起許清溪,
“大姐,我們不跟三兒一般見識,以后這個家,全靠你我了,他是家里的獨苗苗,我們姐妹倆就不是爹娘的孩子嗎?”
“哪怕是爹娘在的時候,見到他個樣子,照樣也是要打的!”
“大姐要是不忍心下手,那就交給我,爹說了,樹人先樹德,在我手里保管讓許小舟改掉這死德行!”
許清溪愣住,她完全沒想到這瘦弱的女孩兒居然這么敢做敢說,就連許清溪都自慚形穢!
周圍的村民聞言,畢竟是人家家事,便也沒再多說,小孩子間小打小鬧也沒啥。
而且許家夫妻倆確實是出了名的寵孩子,無論男女,全都一碗水端平,小豆丁惹了姐姐不開心,管你多大歲數,抬手就是揍。
周圍沉寂了一會兒,然后一個清癯白須的老人慢悠悠開了口。
“大丫頭,你們家這樣的情況,應當是村里最慘的一戶,別家或多或少尚有一大人照料家中,而你家最大的也就十歲,按理說村里的保嬰堂應該是要負責照料你們到及笄年歲,但如今形勢你也知道,一場泥石流帶走數十條壯勞力的性命,還有數十畝良田的作物也被毀,往后大家都得操心自己下半年的生計,難免對保嬰堂有疏忽,我作為村長,在此提出一個建議。”
許清溪點頭,“李伯伯,您說吧。”
“你家屋舍尚且完好,家中應當有所存糧,保嬰堂你們就不用去了,就在自家住著,往后每個月我從村里收十五斤糧食送到你家,直到你二妹及笄,此后便由你們自行生活。當然,以后每年你家的賦稅和交村里的稅我會跟縣令大人報備,在你小舟年滿十四歲前便不再征收。”
“你和二丫呢,是個懂事的,雖然小舟尚且年幼,但由你們姐妹二人照料,應當不會出大問題,不過若是真出了問題,你隨時來找伯伯,我李松石定一幫到底。”
眾人聞言,也都沒太大意見,古河村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傳統,誰家遭難,就由全村人一起幫著撫養弱小,直到成年,這做法就連縣令也是認可的,一來二去,整個縣里的村落基本都是這個做法。
而如劃分了具體責任,既全了村里的道義,又照顧了村里其他人,畢竟若是三個孩子全在村里一起養,每個月都要分配人去照顧,一家比一家麻煩不說,往后可能心生嫌隙,日子也過不好。
許清溪點頭,本能反應立馬拉著許清言跪下來叩頭。
“多謝伯伯,多謝各位叔叔嬸嬸,往后我們許家三個孩子就是各位叔叔嬸嬸的孩子,等我們長大了,必然挾恩相報。”
說完,又重重地分別朝著四面八方都磕了三個響頭,周遭有人來扶的,兩姐妹都不肯起。
她們都知道,這是大禮,不做全就沒誠意,沒誠意,人家怎么愿意每個月平白無故給你湊十五斤糧食。
說白了,十五斤糧食,若是人家愿意,自然全都是十五斤稻米,若是不愿意,青菜蘿卜也能各湊五斤,往后兄妹三人都要靠著村里人活著,自然要多恭敬一些。
一炷香后,處理完喪事各項事宜,鄰居何花嬸便帶著許清溪姐弟三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