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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我十年夢

第3章 枯榮

渡我十年夢 鹿田聆 2622 2025-06-10 18:53:47

  十年光陰,于長安這座巨城而言,不過是檐角多添了幾道風(fēng)霜,青石板路又被多少車馬碾過幾分光華。

  于人,卻足以讓垂髫小兒長成挺拔少年,讓青蔥歲月催生兩鬢微霜。

  白馬寺香火十年如一日,依舊鼎盛。

  山門外車水馬龍,香客如織。

  裴知寒未走正門,由方平引著,從后山小徑入了禪院。

  “了塵住持,醒醒?!?p>  裴知寒在門外就看到了躺在搖椅上的了塵:“孤來了,你還睡?!?p>  了塵老和尚的眼睛是睜開的,但依舊是那副瞇瞇眼,仿佛永遠(yuǎn)睡不醒的模樣,手中一串有些年頭的星月菩提,被他捻得油光锃亮,見著裴知寒,他雙手合十,眼縫里透出點(diǎn)點(diǎn)精光。

  “殿下今日怎有空來此?”

  裴知寒負(fù)手而立,目光越過了塵,投向了禪院中那株已然參天的銀杏,枝繁葉茂,冠蓋如云,金黃的葉片在秋風(fēng)中簌簌作響。

  “大師的培松釀,確是神效。”裴知寒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孤,睡了個(gè)好覺。”

  了塵老和尚呵呵一笑,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殿下能安眠,便是貧僧的功德,大景的福報(bào)。”

  他頓了頓,也看向那銀杏:“這株銀杏,十年了。當(dāng)年有位故人,親手所植,如今也算有了些氣候??上О?,佳人早已香消玉殞,徒留這枯木逢春,年復(fù)一年?!?p>  裴知寒眸光微凝。

  他緩步走到銀杏樹下,仰頭望著那一片燦爛的金黃。

  樹干上,密密麻麻掛滿了各色祈福牌,紅綢在風(fēng)中飄曳,承載著無數(shù)人的心愿。

  裴知寒從袖中取出一枚素面銀杏葉狀的玉牌,這是他早已備好的,只是今日,他才決定將它掛上。

  他尋了一處尚算空閑的枝丫,將玉牌系上。

  “家國永安,北疆永固?!?p>  這是他身為太子的祈愿,也是他肩上沉甸甸的責(zé)任。

  這銀杏樹下,似乎還留著最后一個(gè)空位,不多不少,恰好能容下他這一枚。

  風(fēng)過,玉牌輕晃,與滿樹的紅綢交織在一起。

  “走水了!后院禪房走水了!”

  一聲凄厲的呼喊劃破了寺廟的寧靜,緊接著便是滾滾濃煙從不遠(yuǎn)處的禪房院落升騰而起,火光隱現(xiàn)。

  前院香客們頓時(shí)大亂,尖叫聲,哭喊聲,亂成一鍋粥。

  “護(hù)駕!”方平臉色煞白,尖聲叫道。

  數(shù)名潛藏在暗處的東宮衛(wèi)士瞬間現(xiàn)身,將裴知寒護(hù)在中央。

  “主子爺,快走!”

  裴知寒眉心揚(yáng)起一陣疑惑,目光所去,黑煙升騰,他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父皇所賜名為玉符的短劍。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火場方向疾射而來,手中寒光頃現(xiàn),直指裴知寒!

  當(dāng)!

  劍鋒被擋下的那一刻,裴知寒看清了來人,雖然對方蒙面,但根據(jù)身形和眼角,此人絕對是個(gè)女子。

  東宮護(hù)衛(wèi)雖然精銳,但刺客顯然有備而來,事急突然,護(hù)衛(wèi)還未來得及到裴知寒的身側(cè),刺客就已經(jīng)到了。

  她這一劍快如驚鴻,勢大力沉。

  方平用裴知寒賜的金筆擋下了這一劍,人卻被彈飛了出去,摔在一旁,一個(gè)前滾站起身,不顧手臂臉龐的血漬,大聲嘶吼:“莫要傷了殿下!有事好商量!”

  劍鋒已到了太子爺?shù)牟鳖i,刺破了他的下顎,鮮血順著修長的脖頸滴落。

  裴知寒卻面色沉穩(wěn)。

  只一瞬他便清楚的知道,背后挾持著他的人,絕不是刺客,如若是真的要?dú)⑺?,方才那一劍的目的,就不是打開方平。

  “退后。”

  身后傳出一道清冷的聲音,那聲音如北疆的寒冰,沒有一絲情感:“誰動(dòng)一下,我就要了他的命!”

  “都!別!動(dòng)!”

  方平急哭了,發(fā)瘋般地吼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姑奶奶,你的手可千萬別抖,沒人能動(dòng),你有什么你說,你什么訴求你說,莫要傷了爺?!?p>  “你倒是養(yǎng)了條好狗?!?p>  女子冷眸輕哼一聲,劍鋒懸在裴知寒的脖頸上:“走!”

  轉(zhuǎn)身沒入廂房之后,方向直奔后山。

  “還不追!”

  方平站起身怒喝:“今日殿下若有個(gè)三長兩短,你們都別活了!”

  右手一擺,袖口滑落一支信彈,向天打出,東宮總領(lǐng)太監(jiān)抽出一旁侍衛(wèi)腰間的佩刀,大步流星第一個(gè)沖向后山。

  “你是誰?”

  裴知寒被推入了后山的廂房里,他站得穩(wěn),沒有轉(zhuǎn)身,任憑那把劍橫在自己的肩頭。

  “你不需要知道。”

  女子的聲音帶著些恨意。

  “你不是來殺我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知寒深吸了口氣:“你的時(shí)間不多,不出一盞茶的時(shí)間,錦衣衛(wèi)就能圍了整座白馬寺,禁衛(wèi)能把長安翻個(gè)底朝天,你出不去的?!?p>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女子的恨意漸濃,但這句話之后,她還是深吸了口氣:“皇帝重病,你是監(jiān)國太子,整個(gè)大景都是你的,這里也該是你的!”

  裴知寒只覺肩頭一輕,轉(zhuǎn)身時(shí),女子已不見蹤影。

  片刻后,急匆匆的腳步才隱隱傳來,方平一馬當(dāng)先,提著銀刀沖了過來,一眼就看到了平安無事,只剩一人的裴知寒坐在門外的石頭上。

  當(dāng)啷。

  方平手中的刀掉在地上,總領(lǐng)太監(jiān)抓著裙擺跌跌撞撞跑去,僅僅三五步的距離,臉上的兇神惡煞轉(zhuǎn)為了痛哭流涕:“主子爺,主子爺你可安好,哎喲喲……嚇?biāo)琅玖耍揪锐{來遲,主子爺重罰奴婢吧?!?p>  “孤的命能等得上你?”

  裴知寒冷笑了一聲,仰起頭時(shí),只見樹梢上立著一人。

  那人腰間只有一把笛子,寬袖寬袍,像個(gè)書生,生的一雙鳳眼,如鷹般銳利,雖然是光頭,但俊朗非凡。

  他輕巧一躍落地,躬身拜禮:“殿下,西南方,追嗎?”

  方平起身拔刀。

  裴知寒搖了搖頭:“不了。”

  方平蹲下痛哭。

  裴知寒對這個(gè)女人沒什么興趣,但對她的目的卻很有興趣,他指了指身后的廂房:“拆了?!?p>  滿山的錦衣衛(wèi)在男人的指令下,不出片刻時(shí)間就將廂房拆了個(gè)干干凈凈,磚瓦泥巴寸寸扣開。

  不出半刻鐘的時(shí)間,這里已經(jīng)被夷為平地。

  “主子爺,都說大景天下曹觀起,四方太平李東樾,這李將軍神勇蓋世,為何您要許他布衣素裳???”

  方平一邊為裴知寒捏腿,一邊仰頭問道。

  “因?yàn)闁|樾出身佛門,總穿著甲胄殺氣太重,殿下是希望臣能清心靜氣?!?p>  李東樾回來的時(shí)候,身上染了塵,他躬身作禮:“殿下,是一具尸體,至少死了十年?!?p>  裴知寒蹙眉,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閃過那一襲紅衣,脫口而出:“誰?”

  “骨形能推斷出是男子。”

  李東樾正色起來,他很少見過太子爺急切:“骨中有中毒的跡象,但這種毒,臣不識。”

  裴知寒松了口氣,起身向山下走去:“讓京兆府衙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都來看看,是不是長安底下埋著的人,要孤親自一具一具給他們挖出來!”

  “是!”

  李東樾的聲音大了些。

  行至寺中,裴知寒這才得以休憩。

  “方平。”

  “奴婢在?!?p>  “去查?!?p>  裴知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更多的卻是徹骨的寒意:“查清十年前靖安郡主蘇枕雪的薨逝,以及她與白馬寺、北疆的牽扯。”

  他駐足,望著面前茂盛的銀杏。

  “是,主子爺?!?p>  方平領(lǐng)命而去,腳步匆匆。

  裴知寒抬手,輕輕拂過一枚離他最近的祈福紅綢,那上面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寫著“愿吾兒平安喜樂”。

  他突然笑了,笑意卻未達(dá)眼底。

  “這長安城,風(fēng)水是好,就是埋了太多見不得光的事兒。”

  有些真相,或許不如不見。

  見了,便是心頭一輩子的霜。

  但他,偏要見。

  無數(shù)官員的腳步將大火之后的雜亂掩埋。

  裴知寒站在那株依舊金黃的銀杏樹下。

  落日熔金,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裴知寒忽然想起了什么。

  “了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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