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肌膚之親
寧嬌垂眸研墨,她愿意退步,是因為想從宋濯那里探得一點消息。
有關(guān)自己原本的身份。
“無妨,靜靜心也好。”
寧嬌寫得一手極好的簪花小楷,字跡清秀得體。
白露聞言,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難免心疼她。
到底不是親生的,主母照看不過來,姑娘也不愿給主母添麻煩,只能處處遭人欺負(fù)。
她無聲地嘆息,打起精神給寧嬌倒上花茶。
*
宋濯到明康院時,侯夫人已經(jīng)收到了淮南周氏嫡次女遣人遞來的帖子,邀寧嬌出門踏春。
侯夫人捏著帖子看了又看,沒想明白周靈若是何時與寧嬌結(jié)識的。
“母親。”宋濯邁開長腿進(jìn)門,朝侯夫人行禮。
“二郎來得正好。”侯夫人將手中請?zhí)f給他,“翊風(fēng)的妹妹怎會邀追月出門踏春?”
“可是因你結(jié)識的?”
宋濯接過請?zhí)戳丝矗簧踉谝猓笆牵匣貛П砻贸龈苍冢瑑扇讼嗾勆鯕g。”
他滿口胡沁,周靈若根本就沒見過寧嬌,何談相談甚歡。
只是想帶她出門,若非女眷相邀,母親斷不會同意。
將請?zhí)旁谛咨希槃輰⒉璞七h(yuǎn)了些,“母親,表妹與周二姑娘年紀(jì)相仿,正值春日,天氣晴朗,梨花桃花爭相斗艷,不妨就讓表妹出門去。”
“兒子同她一道兒,保管好好地將人帶出去,安生將人帶回來。”
侯夫人有些猶豫,不想拘著寧嬌,又怕兒子因公事將她丟下。
宋濯并不把家事放在第一位,真遇上公事,連自己這個母親都能丟下。
她不是很信這個兒子。
宋濯想起之前陪母親去上香,后因查到楚氏余孽的蹤跡而將母親留在相國寺一事,略有兩分心虛。
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他繼續(xù)說:“母親不是在替表妹相看么,依兒子看,翊風(fēng)為人就很不錯。”
周停云一脈雖只是旁支,但主家是四大世家之首。
旁支再不濟(jì),也在京城排得上號。
侯夫人眼眸亮了一瞬,旋即又黯淡下去。
她絞著手帕沉思,若寧嬌真和周停云成了,婚后身份被察覺,是否會牽扯整個周氏。
但若是寧嬌能在周氏求得庇護(hù),會比在侯府更有底氣。
畢竟周氏有數(shù)百年根基,侯夫人決定劍走偏鋒,“好,翊風(fēng)的脾氣秉性為娘還算了解,這次便允了。”
“你要照看好表妹,出門多帶些護(hù)衛(wèi),不可再讓追月受傷。”
侯夫人絮絮叨叨地叮囑:“追月自幼便怕疼,你若是再讓追月受傷,我便不認(rèn)你這個兒子。”
宋濯想到寧嬌的眼淚,心中暗自贊同母親的說法,她是真的怕疼。
他一撩衣袖,胳膊撐住小幾,語氣無奈,“母親,到底我是你親生的,還是她是你親生的。”
哪有處處向著寧嬌的。
侯夫人瞪他一眼,“為娘倒是希望追月是我親生的,比起你來,可懂事多了。”
宋濯無奈,在母親面前完全沒有在外時的鋒銳,“是是是,兒子不懂事,那兒子先退下,去看看表妹。”
這次寧嬌該好好感謝他了罷。
“好,記得提醒追月,出府時將帷帽戴好。”
“是。”
一出明康院大門,宋濯陡然沉了臉色,“可將我明日要陪府中女眷出門踏春的消息都散出去了?”
青竹:“二爺,已經(jīng)散出去了。皇城衛(wèi)會在暗中埋伏,定將楚氏余孽一網(wǎng)打盡。”
宋濯追查楚氏余孽時間已久,捉了不少人,也殺了不少玄衣使。
背后那人將宋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得了這個機(jī)會,定會來刺殺他。
宋濯負(fù)手而立,衣襟上的金繡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你多帶些人,隨時護(hù)衛(wèi)在寧嬌身側(cè),莫讓她出事。”
“是,屬下明白。”
叮囑好青竹安排出行一應(yīng)事宜后,宋濯這才只身前往祠堂。
寧嬌抄經(jīng)方抄兩日,就得知了這個好消息。
頓時覺得手不軟了,眼不酸了。
沒想到宋濯竟真能說動侯夫人。
寧嬌放下手中羊毫,朝宋濯微微福身,揚起一個甜甜的笑,“追月多謝二表哥。”
見她溫順柔和,仿佛一夜之間收了尖刺,宋濯心中警鈴大作。
有詐。
“表妹既要謝,合該拿出些誠意來才是。”
寧嬌的笑容有一瞬間的龜裂,又極快地隱藏,委委屈屈地說:“追月并無任何能拿得出手的謝禮。”
宋濯想要什么沒有,即使真沒有,隨口提一句也上趕著有人送來。
他還想從自己這里拿些什么去。
“如今沒有,往后說不準(zhǔn)有。”宋濯的目光環(huán)視一圈祖宗靈位,“表妹先記著,等我有所需時,自然來尋表妹討要。”
寧嬌十分不喜歡這種感覺,心中沒底。她只是隨口敷衍,并不想用珍寶去道謝。
“我會記得的。”想到自己的目的,她摳著自己的手指應(yīng)下。
“既如此,那表妹繼續(xù)抄經(jīng)罷。”宋濯看著書案前散落的宣紙,幾不可察地勾唇,“明日踏春無瑕抄經(jīng),今日先補上為好。”
“你……”寧嬌驀地攥緊了拳頭。
宋濯表情無辜地歪頭,“嗯?”
“是。”寧嬌假笑,“這就抄,二表哥請回罷。”
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他滿意。
“表妹真乖巧。”他的語氣暗藏揶揄,旋即滿意地一撫衣袖揚長而去。
寧嬌忿忿坐于書案前,閉眼深呼吸,反復(fù)數(shù)個來回。
白露見狀,忙給她倒上一盞茶,輕柔地替她順背,“姑娘莫氣,婢子替您抄,想想明日便可出府游玩,萬萬不可在此時著惱。”
她的家里窮,自幼賣身為婢,侍奉寧嬌后,姑娘時常教自己讀書識字。
雖只得三分像的字跡,但只要二郎君不仔細(xì)檢查,發(fā)現(xiàn)不了的。
寧嬌捻起羊毫,狠狠沾了墨,隨手扯過一張空白宣紙,咬牙切齒道:“不必,我自己寫。”
說罷就用力在宣紙上落筆。
墨色瞬間熏染開,白露偏著頭一筆一劃地瞧著,赫然發(fā)現(xiàn)姑娘寫了四個大字。
——宋濯去死。
她猛地瞪大眼睛,“姑娘,這若是讓二郎君察覺,恐又生事端。”
她算是發(fā)現(xiàn)了,二郎君玉樹臨風(fēng)、豐神俊朗的外表下藏著狹隘、睚眥必報的本性。
姑娘在他面前又倔,兩人針尖對麥芒。
不似表兄妹,是死對頭。
“姑娘,您好歹跟二郎君……”白露不理解,四下張望一眼后壓低聲音,“也算是肌膚之親,他到底為何處處針對于您?”

賀予安
寧嬌日志: 宋濯去死去死去死……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