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議事完畢,姜陽才從女官口中得知母親出城去了。看著時間還早,她便到處走了走,以解心底煩悶。
回到房中時,李竹笙已經提前候著了。
她遞給姜陽一個白色小瓷瓶,囑咐道:“涂一次就好,可能會疼,結痂前不要沾水。”
姜陽接過,便往里走邊應道:“好。”
“另外,屬下還有一事……”
“說。”
“那個……上回去最香居查探消息的時候,正巧聽見承平侯府小侯爺當眾說郡主拈花惹草,不守婦……我和小花沒忍住,等他出來后把他揍了一頓。”
“……”
姜陽停下腳步,瞥了她一眼:“你兩……又報我的名字了?”
“不不不,沒有。”
“那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屬下剛剛路過侯府,聽聞……那人死了。”
“……”
哎?上輩子有這回事嗎……
姜陽想了一圈,實在沒什么印象。
——這就很棘手。
若沒有,為何會憑空出現此事?若有……那伙殺手,不會是承平侯買兇,為兒復仇吧?
新的懷疑目標出現了。
見姜陽的臉色在驚詫和迷茫之間來回變換,李竹笙小心道:“可我二人辦事有分寸,當時并未下死手,按道理不至于……許是有其他原因。”
“……”
那最好了。
思忖片刻后,姜陽擺了擺手:“無妨。現在擔憂為時過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等查到我們頭上再說。”
“……是。”
不出姜陽意料,覬覦公主府的人簡直多如牛毛,一天下來幾乎將門檻踏破。次日大長公主來看她時,帶了三大摞一尺高的庚帖:“……瞧瞧我們阿陽,才及笄就如此受青睞,真是明珠一般的人兒。”
晨間天氣晴朗,姜陽正癱在躺椅上曬太陽,聞言撇了撇嘴:“成婚便要另立府邸,女兒不想與母親分開。”
“嘖,油嘴滑舌。”
自打重生回來,姜陽對陳元微的依賴與日俱增,要不是母親出城辦事,她恨不能和母親時時黏在一起。聞言,她蹭了蹭陳元微撫她發頂的手,狡黠一笑:“才沒有……女兒要留在母親身邊,侍奉母親一輩子。”
“亂講,之前還和太后說,自己有心屬之人,這就忘了?”
“……只是權宜之計啦。”
一說婚事,就難免想到前世慘案。若師慎所言不假,那想對公主府下手的,就不止一家。
上一世是她糊涂,被所謂情意蒙蔽了雙眼,沒能看見那些藏在暗處的危險。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心底酸澀涌起,臉上的笑意也有些架不住,慢慢垮了下去。
陳元微不知姜陽所想,見她這副樣子,只當她有少女心事。于是在姜陽旁邊坐下,笑盈盈地看她:“這話別人信,母親可不信……說吧,是哪家的小公子?若是合適,母親替你作主。”
“……”
姜陽沉默一瞬,轉頭與母親對視片刻,在她好奇的目光中放下翹著的腿,坐了起來:“……倒還真有一人,讓女兒心里牽掛。”
“瞧,我就知道,快說,是誰?”
“燕王,易晏。”
“……他?”
聽見易晏兩個字時,陳元微原本期待欣喜的神色僵硬了一瞬。她沉默下來,蹙著眉想了會兒,向姜陽確認了一遍:“是救你的那人?”
“是。”
“……”
這回,陳元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姜陽對此并不意外。
常年斡旋于朝堂紛爭,陳元微自然很清楚燕王府如今的境況。一來,她肯定擔心姜陽被易晏利用,二來,又擔心易晏趁勢攀附,東山再起后對姜陽始亂終棄。
這也是姜陽的憂心之處,所以,她才會借機給易晏下毒。
——畢竟,想拿住一個人的心很難,但想拿住一個人的命,就很簡單了。
暗暗琢磨了好一會,姜陽才意識到自己在走神。她收起心思,看向心事重重的母親,揚起笑意湊上前道:“母親不必憂慮,女兒明白的……當年舅舅對先燕王施恩過重,導致怨聲四起,如今陛下定不會容忍易晏太久,此時與他有所牽扯,對我們不好……”
“……”
聽姜陽這么說,陳元微明顯有所動容,看向她的目光復雜起來:“阿陽……”
姜陽依舊笑嘻嘻,一副絲毫不當回事的樣子:“母親安心,女兒之前執意嫁給師慎,讓母親為難,心里很是愧疚……今日再與燕王結親,必然會與母親細細商量,若商量后母親還是覺得不行,那便罷了。”
說著,她攬上陳元微的手臂,輕輕搖晃:“……反正男人也不是非要不可,母親若不嫌棄,女兒愿意一輩子守在母親身邊。”
“……”
過去很少見自家女兒如此乖巧懂事的模樣,陳元微緊皺的眉頭又舒展開來,佯作生氣,卻不掩笑意:“莫要胡說,哪里有女孩子不嫁人的?我與你父親不能長生,日后總得有人照顧你。”
“知道知道,那不是還有好多好多選擇嗎?這幾日閑著也是閑著,女兒好好看看就是。”
“這……”
陳元微看向那幾堆鮮紅的庚帖,沉吟良久,搖頭:“不行,婚姻大事,不能將就。上回賜婚給師慎一事,母親就很后怕,這次絕不能再敷衍……若燕王能保證事事以你為先,絕不背棄,我便設法保他,助你二人成婚。”
姜陽敏銳地抓到了重點:“母親愿意幫他?”
“那是自然,他若受貶謫,我的女兒豈不是要低嫁?”
“……多謝母親。”
姜陽這個人,平日里嬌憨調皮,沒個正形,可真到心有觸動時,又內斂得很,什么煽情的話也說不出來。
她還記得,前世和母親意見不合,賭氣分府后,母親生她的氣,揚言再也不會管她,并一直冷落著她。可新婚那日拜別父母時,母親又哭成了淚人,陪嫁了大半個公主府給她。
結果那一面,險些就成了永別。
好在如今有了彌補的機會。
姜陽想了想,拔下發簪給陳元微看:“……母親可還記得這個?”
陳元微一眼便認了出來:“這不是你父親從南邊帶回來的……”
“是,”姜陽將發簪收起,正色道,“我知人心不可測,也不愿當賭徒。他若負我,便只有死路一條……如此,母親可以放心了么?”
“……”
從小到大,姜陽都被陳元微當寶貝嬌慣著,天真率直,無憂無慮,鮮少有這樣嚴謹謀算的時刻。陳元微認真看了她好一會,才點頭:
“你已及笄,不再是要受母親庇佑的孩子了。此事既已有了盤算,那母親必然是支持的……讓他早些送庚帖來吧。”
姜陽一愣,轉而欣喜:“多謝母親!”
陳元微無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別高興的太早……太后對燕王府虎視眈眈,你二人想應對過去,怕沒有那么簡單。”
“父親說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此事女兒自會設法,母親放心!”
“好……我寫信給你父親,要他早些回來。旁的事,你自己作主就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