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抬起臉,面色蒼白,明顯和常人有異,“小女子名喚黛黛,本來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沒想到那黃五爺的獨子一年前突然暴斃,他聽信手下人的妖言,說什么需要尋找一個八字相配的女子尸骨配冥婚,才能確保黃公子在黃泉路上不孤單,才能保佑黃家富貴永昌,黃家才能永遠鎮守白銀山城。我那黑心貪財的嬸娘,竟然為了區區一百兩白銀,把我騙到村外河邊,趁我分神,把我推到河里活活淹死。”
兩行暗紅色的血淚無聲滑落。
“我的尸身被嬸娘撈起,換了白銀百兩。”
黛黛滿臉懇求,“小女子求二位恩公大發慈悲,為白銀山城的百姓、為我這無辜慘死的冤魂報仇雪恨、誅殺惡霸啊。”黛黛深深叩首。
周觀棋強忍著胸口的悶痛,問道:“你說直接害你性命的是嬸娘,為什么你那的滔天怨恨,全部都指向黃五爺,而不是那親手推你入河的兇手?”
黛黛回答道:“公子有所不知,在這白銀山城里,只有別人跪著給黃五爺送銀子的份兒,何曾有銀子從黃家往外流的時候?我嬸娘捧著賞銀,前腳剛邁出山莊大門,后腳就被黃五爺的心腹隨從背后一劍穿心,那袋銀子眨眼間又回到了惡魔手里。”
阿錦氣得握緊了拳頭:“這老畜生,真是把他碎尸萬段也難贖罪孽。黛黛,你要我們替你報仇,那你是否知道這惡魔的死穴所在?還有那盞詭異的血燈,究竟是什么東西,為什么銳器無法傷害它分毫?”
黛黛指向原先放置血色燈盞的地臺位置,“姑娘有所不知,黃五爺他表面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歲,實際上已經年過古稀了。他能逆天改命、茍延殘喘至今,原因有二。其一,便是定期飲身體強健的男子的心頭熱血,以達到延緩衰老的目的;其二,便是那盞百嬰泣血燈。”
饒是燈名,也叫人不寒而栗。“百嬰泣血燈?!”周觀棋和阿錦心頭一驚,異口同聲地說道。
“正是。”黛黛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那燈盞里的血焰是用,是用出生剛滿百日的嬰兒的心頭精血,熬煉而成,嬰兒的怨氣,就是他長壽的關鍵。燈燃一日,他便能多活一日。只要那百嬰泣血燈芯不熄,任何利器也不能對他造成損傷。”
“那個布娃娃又是什么邪物?”阿錦追問道。
“那個替身布偶是他以自身精血祭煉的傀儡,可提代替他承受死劫。恩公若想徹底誅滅此人,必先熄滅百嬰泣血燈,再徹底焚毀那個布娃娃,如此才能防止黃五爺死而復生。”
阿錦想起了那詭異的燈,眉頭緊鎖:“那邪燈陰氣森森,想熄滅它,并不容易吧。”
黛黛重重點頭,“怨氣不消,邪燈難滅。這白銀天宮的一磚一瓦,浸透了白銀山城百姓的血淚。如果二位恩公將這些不義之財,盡數散還城內被壓榨的窮苦百姓,讓他們的怨念得以平息,這邪燈失去了怨氣支撐,自然會自行熄滅。”
周觀棋和阿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沉重與棘手。
拋開陰氣森森的黃五爺不提,單單是面對黃五爺的眾多爪牙和守衛森嚴的白銀山城,散盡這堆積如山的白銀無異于癡人說夢,絕非一朝一夕、僅憑二人之力可以辦到的。
“先離開這鬼地方,再從長計議。”周觀棋當機立斷。
兩人在黛黛的指引下,沿著一條隱秘石階,小心翼翼地向上摸索,試圖重返地面。
兩人剛悄無聲息地鉆出地宮出口,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異變再生。
嘩啦——
一大盆粘稠、散發著腥味的液體,毫無征兆地從二人的頭頂潑下。
周觀棋臉色一變,伸手抹了一把臉上溫熱的液體——是人血!
“糟了!”他心頭一沉,行蹤徹底暴露了,這腥氣可是最醒目的標記,哪怕隱身,也能夠被發現。
幾乎是同時,火光由遠及近,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守衛齊刷刷地讓開一條小道。黃五爺從守衛背后踱著四方步慢悠悠地走來。
他手里把玩著一柄白銀匕首,臉上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
“嘖嘖嘖,特使大人,阿錦姑娘,這‘紅運當頭’的滋味如何?”黃五爺的聲音慢悠悠的,充滿著嘲諷,“知道為何用人血嗎?因為在老夫這白銀山城,人血,可比墨汁便宜多了。
黃五爺哈哈一笑,隨即眼神一冷,“這可是新鮮的人血,我剛殺的,還熱乎著呢。”
阿錦抹了一把臉,厲聲斥罵:“黃老五,你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吸人血的畜生!”
“惡魔?畜生?”黃五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攤開手,目光看向了阿錦和周觀棋背后的人,“鄉親們,你們說,老夫是惡魔嗎?”
“不是。”
阿錦和周觀棋驚訝回頭,只見四周不知何時已經擠滿了人。
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手中拿著的不是刀劍,而是鋤頭、鐵鍬、木棍……全是些農具和粗陋的武器。
他們人數眾多,足足有幾百人,卻輕而易舉地被寥寥數位守衛驅趕著,堵住了所有的退路,像一道由麻木組成的可悲人墻。
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靈魂已經被現實磨滅,只剩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看看,”黃五爺得意地指著這些百姓,“他們踩的是我黃家的地;喝的是我黃家井里的水;吃的是我黃家糧倉的米;他們的命,都是我黃家給的。他們不為我辦事,難道為你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辦事?”他嗤笑一聲,“給我活抓這兩個犯人,立頭功者,可以吃鹽!”
鹽。
這個字眼如同投入滾燙熱油的火星,一瞬間就點燃了人群。
那些麻木的眼神里,突然爆發出一種近乎野獸般的、對最基本生存需求的渴望。
不知是誰嘶吼了一聲:“活抓他們,吃鹽,吃鹽!吃鹽!!”
人群如同見了群羊的餓狼,揮舞著簡陋的武器,瘋狂地向周觀棋和阿錦涌來。
如果面對的是訓練有素的守衛,阿錦會毫不猶豫地施展拳腳。但眼前這些,是被壓榨得只剩一口氣的窮苦人。
阿錦心如刀絞,召喚出法器隨心棍,卻始終不忍心灌注靈力,要么憑借棍法和力量,將百姓打倒,盡量只造成皮外傷,不傷筋動骨;要么一味躲閃,不發動攻勢。
和游刃有余的阿錦相比,周觀棋的處境顯得艱難了許多,他沒有趁手的法器,符咒在近身混戰中施展不便,加之在白銀窒息陣中受的內傷未愈,面對這些近乎瘋狂、與野獸無異的百姓,他明顯力不從心,防守得極其艱難。
砰!
一把鐵鍬狠狠砸中了周觀棋的后腦勺,他身形晃了晃,直直地向前栽倒。

好運好運看過來
“鴻運當頭”被我寫成了“紅運當頭”,畢竟鮮血是紅色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