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林佳的丫鬟春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篩糠,聲音帶著哭腔:“回……回老太太,奴婢也不知道啊!表姑娘午膳就……就只用了小半碗清粥,說沒胃口……下午在窗邊繡花,繡著繡著就說頭暈……奴婢剛要去扶,她就……她就倒下了!”
“只用了小半碗清粥?”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怒。
她的目光瞬間銳利如刀,掃過屋內眾人,最后落在了聞訊趕來的陳氏和冷凝珠身上,那眼神里充滿了質疑。
陳氏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結了一層寒冰。
她冷冷地掃了一眼哭天搶地的冷天月和昏迷不醒的林佳,又看向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春杏,心不斷往下沉。
離了個大譜!
冷凝珠內心瘋狂咆哮,簡直要氣笑了。
她桌上和林佳桌上明明一模一樣、甚至更豐盛的飯菜,林佳居然“只用了小半碗清粥”就餓暈了?
騙鬼呢?!
這分明是自導自演的一出苦肉計!
“還愣著干什么!”老太太沖著門外怒吼,“快去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
很快,府里慣用的李大夫被請來了。
一番望聞問切后,李大夫捋著胡須,面色凝重地下了結論:“表姑娘這是……體虛氣弱,加之憂思過度,脾胃失和,又飲食不足,導致氣血兩虧,一時支撐不住才暈厥的。須得好生靜養,更要……按時進補,莫要勞累了”
勞累?!
她做什么了?
飯不好好吃,減肥呢!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冷冷瞥向陳氏,陳氏立馬跪在地上。
“陳氏!我本以為你是個良善的,這才讓你來安排月兒的吃住!這就是你安排的一應俱全?!竟把人餓得暈倒在你女兒的院子里!你如何對得起我的教導!”
陳氏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死死盯著床上“昏迷”的林佳那微微顫動的睫毛,又看看哭得幾乎要背過氣去的冷天月,最后迎上老太太那仿佛看毒婦般的目光,一股巨大的冤屈和憤怒直沖頭頂。
“母親,兒媳沒有。”
“母親明鑒!”陳氏聲音帶著壓抑的顫抖,卻知道此時不能慌亂“兒媳敢以性命擔保,自三姑奶奶和表姑娘住進碧云閣西廂起,我便吩咐廚房,表姑娘的一日三餐、點心茶水,皆比照我珠兒份例,甚至特意叮囑管事娘子,份量要更足些,務必周全!若有半分克扣,兒媳愿受家法!”
冷凝珠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不錯,每日送去的食盒,都是孫女親眼看著裝好送過去的,與孫女所用絕無二致。”
她亦跪在陳氏身邊,字字句句清清楚楚,沒有半分夸大:“請祖母明察,孫女今日午膳用了半碗飯,一份清蒸魚,半碟時蔬,還用了兩塊棗泥糕。若表姐只用了小半碗清粥,那女兒桌上多出來的那些飯菜,難道是憑空變出來的不成?”
她一番話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句句直指核心。
沒有指責,只是平靜地陳述事實和提出疑問。
“祖母若是不信,可以叫人來查,母親對三姑奶奶和表姑娘如何?是否克扣了他們半分去!”
冷天月眼看老太太臉上怒容稍斂,似有動搖,心中暗恨冷凝珠壞她好事!
她一抹眼淚,猛地撲到老太太跟前,哭得梨花帶雨,聲音尖利起來:“八姑娘這話說的輕巧!誰人不知,這碧云閣上上下下全是你們四房的人!廚房、管事、送飯的婆子,哪個不是三嫂的心腹?她們說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可憐我們母女寄人籬下,連口飽飯都要看人臉色,如今餓暈了,還要被倒打一耙說我們作假不成?”
她這話誅心至極
好了!
剛剛緩和臉色的老太太,又疑惑看向陳氏。
陳氏那個恨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三姑奶奶說這話可是要憑良心,別說碧云閣,闔府上下皆可作證,是否克扣了你們半分去!”
“誰知道呢?”冷天月抽噎著,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冷凝珠,“說不定……我們母女二人礙了誰的眼,擋了誰的路也說不定!不然,為何偏偏要逼得我們連飯都吃不上?”
“好啊!那就查查!到底是誰!血口噴人!”陳氏再也忍不住,氣得豁然站起,指著冷天月的手指都在哆嗦。
冷然道:“我若容不下你們,當初老太太發話時,我就該拼死阻攔!何苦等到今日?何必日日按著珠兒的份例,只多不少地供給你們?打發你們,有的是法子,還用得著費這心思克扣飯食?傳出去,我陳氏還要不要臉面,四房還要不要臉面?我求母親明察!徹查此事!從廚房采買、到食材出入、再到今日送到西廂的食盒里究竟有什么,一樣樣查!看看我們娘倆,是否是真的可摳了姑奶奶的分列!”
“今日之事若不查個清楚明白,恐怕四房以后就要背上坷待三姑奶奶的罵名了!”
陳氏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悲憤交加。
這話說的重了。
老太太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不定。
“好了陳氏,事情還沒清楚,你何必說這些。”
她并非全然糊涂,陳氏嫁進侯府多年,雖有些強勢,但從未在明面上出過苛待下人或親戚的岔子。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渾濁的老眼掃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春杏,又看向站在一旁臉色煞白的西廂粗使婆子。
最終冷冷開口,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把今日負責送飯到西廂的婆子,還有廚房當值的管事娘子,都給我叫來!春杏,你抬起頭來!當著我的面,把表姑娘今日午膳用了什么,用了多少,原原本本再說一遍!若有半句虛言,仔細你的皮!”
眼看老太太要動真格了,冷天月慌了,眼淚簌簌落下“母親這是不為女兒做主嗎?你忍心看我被欺負嗎?春杏是碧云閣的丫鬟,不可信啊!母親!”
然而,老夫人不為所動,只看著春杏!
老太太積威甚重,目光如刀。
那春杏不過是個小丫鬟,哪里頂得住這般壓力,被老太太厲聲一喝,嚇得魂飛魄散,再不敢有絲毫隱瞞,哭喊道:“老太太饒命!奴婢……奴婢說實話!表姑娘……表姑娘午膳是用了的!用了大半碗飯,還……還用了好些菜……那粥是后來表姑娘說想喝,讓奴婢去小廚房單獨要的……奴婢……奴婢方才一時害怕,沒敢說全……”
真相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冷天月和林佳臉上。
冷天月
“那她為何暈倒?”老太太的聲音更冷了。
春杏抖如篩糠,頭幾乎埋到地上:“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表姑娘用完飯還好好的……后來三姑奶奶來了,關著門說了會兒話……再后來……再后來表姑娘就繡花,繡著繡著就說頭暈……然后……然后就……”
話說到這份上,再蠢的人也明白了。
這分明就是一出精心策劃的苦肉計!
這出苦肉計、親情計,求的是什么?老太太再清楚不過了。
她的女兒她清楚!
老太太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沖頭頂。
她猛地看向床上“昏迷”的林佳,只見那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呼吸也變得急促而不穩。
再看冷天月,已是面無人色,癱軟在地,再不敢哭嚎半句。
“好……好得很!”老太太氣得胸口起伏,冷聲道:“我冷家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你這等不知廉恥、構陷嫂嫂的姑奶奶!帶著你的好女兒,演得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