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燃
聊了好一會兒,那輛熟悉的紅色小三輪搖搖晃晃地開到沈青云面前,她懸著的心才放下。
“媽,后鍋還有熱水呢,干凈衣服在凳子上,洗完就能吃飯了。”
關(guān)于討薪的事情,沈青云沒有多問。
鄭秀琴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對著大家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鄉(xiāng)里哪還有不明白的,都找借口回家去了,留給母女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大鐵鍋保溫好,現(xiàn)在飯菜都還是滾燙的,沈青云沒忍住抓了一小塊鍋巴塞進(jìn)嘴里,細(xì)細(xì)嚼著,西江省的米香,煎出來的鍋巴即便不放任何調(diào)料也有滋味兒。
舊年里留下的木桌兒不大,幾盤小菜就將其擠滿,鄭秀琴洗完澡出來就見到這熱氣氤氳的一幕,惆悵的眉宇又舒展了不少。
“媽,您明天還要去那兒上工嗎?”
就在剛剛,沈青云想到讓老媽高興的法子。
鄭秀琴悶聲道:“不去了,大家都說好不去的。”
聞言,沈青云松了一口氣,接著道:“我今日賺了一千五呢,您要不來幫幫我吧?”
攤兒是要擺的,但地里也不能放著不管啊,今天是沒趕上車才有時間收拾園子,明兒個呢?總不能老摸黑下地吧。
農(nóng)時不等人,且地里富有靈氣的蔬果才是她們家賴以謀生的根本。
不出所料,鄭秀琴聽到今天賺了一千五,整個人都呆住了,嘴唇顫抖,“青……青云,咱們家窮是窮了些,可不能干違法勾當(dāng)啊!”
沈青云就把vx收款碼拿了出來,不過省略了買賣的過程,也是為了讓老媽安心。
在反復(fù)確認(rèn)之后,鄭秀琴才真的相信今天真的賺了那么多錢。
只不過嘴里還不住念叨著,“城里人真敗家啊,三塊五一個的薯圓都買……”
沈青云聽了哭笑不得,要不吃喝怎么跟嫖賭放在一塊兒呢?國人逢喜事喪事都得吃喝,也愿意在吃喝上花錢。
見老媽終于不糾結(jié)今天的不愉快,她高興地給老媽夾菜,“媽,您嘗嘗這個,是薺菜呢,我在海城念大學(xué)時候老愛吃了,冰箱里還有,明兒個掙了錢我買幾斤豬肉,咱吃豬肉薺菜餃子,保管鮮。”
“這是菜啊?我還是頭一回知道呢。”
有了賺錢的門道,鄭秀琴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這薺菜漬在醬油里久了,非但沒有喪失鮮味,反倒和發(fā)酵物獨有的味道相融合,鄭秀琴剛開始還覺得有些吃不慣,現(xiàn)在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送。
一邊吃還一邊懊惱著,“這種好東西咋我以前就沒發(fā)現(xiàn)呢,白瞎了好多呢。”
“沒事,媽。我會,以后啊您就等著享福吧。”
聞言,鄭秀琴低下頭專心吃菜,只是趁女兒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抹了一把淚。
農(nóng)村晚上沒什么娛樂項目,為了明天早起種地,沈青云早早兒回房睡覺了。
然而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虔城,卻有人徹夜難眠——
“魏總,您去哪兒了?今天我問大夫,說您自己出院了,您可不能放棄自個兒啊!”
聽著電話那頭的喋喋不休,魏燃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單手擦著頭發(fā),另一只手則順手簽了一份聘用合同。
自爸媽在國際任務(wù)中保護(hù)華僑撤退而犧牲后,魏燃就患上了一種極其罕見的病,任何東西都無法入口,不管哪位大廚都沒辦法讓他的胃不反抗。
也就是他自己有家公司,才能支撐起高昂的輸液費和治療費。
但這并沒有結(jié)束,魏燃的病癥越來越嚴(yán)重,超過四小時不輸液就有可能休克而死。
日日躺在病床上輸液,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變得蒼白無力,他接受不了,于是今天終于下定決心逃離了輸液房。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終于無話可說,安靜了下來,魏燃淡淡道:“過兩天會有專業(yè)團(tuán)隊進(jìn)駐我們公司,你記得交接。”
一句話,再度點燃了電話那頭之人的怒火。
“魏燃,你是真想死嗎?公司也不要了,叔叔阿姨見到你這樣能安心嗎?”
聽到爸媽,魏燃平靜無波的眼神有一瞬失神,最終還是狠不下心告訴好友自己的病情,撒謊道:“我找到能吃的東西了,那個團(tuán)隊只是暫時接手。”
掛斷電話后,魏燃想起從那個小姑娘那里買來的薯圓,現(xiàn)在還在車上放著,要是丟掉的話太可惜了,于是打電話拜托陳姨去取一下,順便給她家孩子分了。
收到電話的陳姨還納悶?zāi)兀嚎傔@幾年不怎么買吃食,難道是病好了?當(dāng)聽到他讓自己分給孩子的時候,陳姨在心里嘆了口氣,好人不長命啊!
一個廉價有些褪色的塑料桶格格不入地待在副駕駛,不用特意提醒就知道這就是魏總買回來的吃食。
她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將桶隨意放在兒子房間門口就去干自己的活兒了。
“咦?”
小陳伸了伸懶腰,被數(shù)學(xué)折磨了一天,肚子都餓了。
他懂事地沒有麻煩媽媽,打算自己悄悄下一碗面,卻發(fā)現(xiàn)門邊多了一個塑料桶。
這他知道,魏哥哥人很好,去外面的時候會給他打包回來一些吃的,媽媽就會放在門邊,這次的吃食似乎有些與眾不同?
小陳好奇心起來,掀開一看,卻只看見一堆紫色的小東西,上頭還很多麻麻點點的,似乎是蔥花。
他捻起一個塞進(jìn)嘴里,原本只打算隨便吃幾個填填肚子,卻被驚艷到了。
“唔,好好吃……”
說實話,他有些慚愧,剛剛還想這東西那么丑一定不好吃呢,現(xiàn)在就打臉了。
路過的陳姨恰好路過,看見兒子臉色漲紅,又見門邊的塑料桶,好似明白了什么,心急地跑上前,“吃壞東西了?”
小陳嘴里還塞著東西,不好說話,陳姨卻已經(jīng)罵開了,“現(xiàn)在這些賣吃的的就是太黑心了,什么東西都敢往里邊加,媽這就跟魏總請假,你別急。”
說罷,也不等兒子解釋,一溜兒煙跑上樓。
陳姨做慣了力氣活,哪里是一個文弱學(xué)生能追上的?一眨眼的功夫,連帶著魏燃也下來了,神色也是同樣嚴(yán)肅。
小陳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又不敢撒謊,只得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經(jīng)過說了。
小陳:“魏哥哥,我發(fā)誓,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我不該以貌取物……”
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陳姨聽到后也同樣低下了頭。
魏燃倒是沒什么情緒,反倒因為這孩子品行不錯有些欣慰,“沒事,也別怪陳姨,你快高考了,她那么緊張也是正常的,等你高考完我?guī)闳ネ妗!?p> 魏家上下誰不知道魏總得了不治之癥,這么說只是為了安慰母子二人,小陳眼睛酸澀,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嗯,您可別食言。”
等到魏燃上了樓,陳姨就開始算賬了,“你這孩子,問話咋還不回呢?害得人魏總還下來關(guān)心我們。”
小陳身體一僵,委屈道:“媽,真不怪我,我當(dāng)時嘴里有東西啊……”
見老媽還要再說,小陳乖巧地將乒乓球大小的薯圓遞到了她嘴邊,“媽,您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