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光微熹時，李赫辰便擺駕椒房殿。

　　殿內(nèi)熏著甜膩的安神香，林晚棠斜倚在軟榻上，額間纏著的雪白紗布襯得她臉色愈發(fā)蒼白。

　　“娘娘，陛下到了?！?p>　　青花低聲提醒，手上不停地將幾縷假發(fā)巧妙地編入林晚棠的發(fā)髻。

　　那日雷劈斷的發(fā)絲已用宮女的頭發(fā)接好，垂云髻依舊如瀑，絲毫看不出破綻。

　　林晚棠指尖一頓，隨即捏著繡帕輕咳兩聲，眼角立刻泛起一抹紅暈。

　　她故意將衣領(lǐng)扯松些，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

　　“陛下……”

　　見那道明黃身影踏入殿內(nèi)，她作勢要起身行禮，卻在站起的瞬間“哎呀”一聲向前栽去。

　　李赫辰箭步上前，一把扶住那搖搖欲墜的嬌軀：“傷還沒好全，逞什么強？”

　　太有魅力了也不好，皇后都這樣了，還滿心滿眼都是要給自己行禮。

　　再想想云棲，動不動就冷笑，還打人！

　　果真還是他的皇后好。

　　愿意討朕歡心，那就是好皇后。

　　“臣妾……就是想陛下想得緊。”林晚棠順勢靠在他肩頭，聲音輕得像是羽毛拂過。

　　她抬起水霧蒙蒙的眼睛，“今日聽聞林家被阻在宮門外，臣妾這心里實在疑惑?！?p>　　話未說完，她突然渾身一顫，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攥緊了李赫辰的衣袖。

　　“怎么了？”李赫辰皺眉。

　　“臣妾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彼е剑畚材悄t更艷了。

　　“但說無妨?！?p>　　林晚棠突然渾身一顫：“昨日林侍讀來報，說三皇子突然發(fā)狂，砍了他的手。”

　　她聲音越來越低，“自打云姐姐成了貴妃，這宮里就再沒一日安寧。不是在含青殿掌摑宮人，就是在百福殿鬧得雞飛狗跳。臣妾……實在害怕……”

　　“竟有此事？”李赫辰眉頭擰成疙瘩。

　　那林侍讀是他親自挑選的，林相舉薦的族中子弟。

　　自孩子們啟蒙起，就沒少來告狀。

　　不是控訴林侍讀要將明玉單獨帶往偏殿“教導(dǎo)”，就是哭訴被嘲諷辱罵。

　　那些漏洞百出的謊言，他自然從未當真。

　　不過是孩童頑劣，不想吃讀書的苦罷了。

　　次數(shù)多了，他索性置之不理，耳根反倒清凈不少。

　　原以為這些孩子總算學(xué)乖了，誰曾想竟變本加厲地胡鬧！

　　太后也來請過他去百福殿治一治云棲，但他正在氣頭上，哪里還有什么心思。

　　唉！

　　倒是讓自己的皇后受委屈了。

　　“臣妾不敢妄議云貴妃?！?p>　　林晚棠垂下眼簾，露出一截纖細脆弱的脖頸。

　　“只是那日封后大典的驚雷，今日宮門前的異象……還有……”

　　她突然打了個寒顫，繼續(xù)說道：“陛下不覺得云姐姐近日像是變了個人嗎？”

　　李赫辰一怔。

　　想起云棲近日種種反常，確實與從前判若兩人。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荒謬：“她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p>　　“陛下……”林晚棠突然淚如雨下，“你知道的，臣妾從小與人為善，怎會平白遭雷劈？會不會是云姐姐被什么……”

　　她適時地住口，只留下個驚恐的眼神。

　　“荒唐！”

　　李赫辰甩袖，卻在看到她梨花帶雨的模樣時心軟了，“罷了，朕這就傳他們來對質(zhì)?！?p>　　云棲帶著孩子們姍姍來遲。

　　李明月緊挨著母親，手始終按在腰間匕首上，眼神警惕得像只小獸。

　　“逆子！”李赫辰抓起茶盞就砸。

　　李明月靈活地側(cè)身，茶盞在青磚上摔得粉碎。

　　云棲緩步上前，將孩子們護在身后，“陛下這是何意？”

　　“朕還要問你！”李赫辰指著李明月，“這混賬為何傷人？林侍讀的手是怎么回事？”

　　李明月從母親身后探出頭，眼神冷得像冰：“他活該！兒臣只恨沒挖了他的雙眼，砍了他的腦袋！”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畜生！”

　　他猛地轉(zhuǎn)向云棲，眼中怒火更盛：“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目無尊長，心狠手辣！林侍讀教導(dǎo)他多年，他怎么下得去手？”

　　“喲喂，那陛下的路子夠野啊，開口閉口就說明月‘小畜生’，難道不是隨了根？”云棲毫不留情地回懟了過去。

　　反正在外人看來，四個孩子就是李赫辰的，他辯駁不了，也不會辯駁。

　　“你……你……”

　　在場的其他人都忍不住低下了頭，連李明月都沒繃住，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本來還因為父皇不分青紅皂白地罵自己而生氣，但看到娘親站在自己這邊，也就沒那么難過了。

　　“我什么我？陛下不妨先聽聽宮人們怎么說，省得一天到晚冤枉人?！?p>　　云棲目光掃過跪在一旁的幾名宮人，繼續(xù)說道：“你們?nèi)杖账藕蛟趥?cè)，應(yīng)當最清楚其中緣由?！?p>　　一名年長的嬤嬤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抬頭，正對上林晚棠陰冷的目光，嚇得渾身一顫。

　　她伏在地上，聲音發(fā)抖：“回……回陛下，是殿下們頑劣……”

　　另一個小太監(jiān)在林晚棠的注視下，也結(jié)結(jié)巴巴地附和：“是……是三皇子突然莫名動手，林侍讀只是教導(dǎo)罷了?！?p>　　林晚棠立刻用帕子掩住嘴角，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

　　“陛下您看，三皇子小小年紀，平日里竟如此粗鄙，這哪像個九歲的孩子?！?p>　　她故作驚恐地往李赫辰身邊靠了靠。

　　“本宮的兒子哪里粗鄙？皇后娘娘你說話這么好聽，方才去了凈室必然是擦過嘴的！”云棲氣得牙癢癢。

　　“云貴妃說話怎么這么難聽，簡直……”

　　林晚棠的話音未落，云棲直接懟道：“本宮說話確實難聽，但你也不是什么配聽好話的人。今日這事，你要是不像鳧公英一樣見風(fēng)就加戲，還能好好解決。你若是再多說一個字，本宮定會讓你知道，什么叫‘茫茫人海，相識一場算是報應(yīng)’！”

　　“住嘴！”李赫辰臉色更加鐵青。

　　李明月也同樣氣得小臉通紅，猛地從云棲身后沖出來。

　　“父皇，他們?nèi)鲋e！明明是那畜生要欺負明玉！”

　　他指著那個小太監(jiān)，吼道：“你親眼看見他差點偷偷摸到明玉的臉，還說什么‘小公主長得真水靈’！若不是我們次次攔住，早就被那畜生得逞！”

　　云棲眸色一冷，藏在袖中的手指悄然掐訣。

　　一道微不可察的靈光閃過，真言符無聲無息地沒入幾個宮人體內(nèi)。

　　“夠了！”

　　李赫辰猛地一拍桌案，眼中怒火更盛。

　　“朕看你們一個個都被人教壞了，滿口胡言亂語！林侍讀出身名門，家風(fēng)清正，怎會做出這等不堪之事？來人，將三皇子……”

　　“陛下！”

　　那年長的嬤嬤突然驚恐地抬起頭，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一般，語速飛快地說道：

　　“老奴有罪！林侍讀確實經(jīng)常欲對四公主動手動腳，還威脅我們不許說出去！那天他要把四公主騙去偏殿，三皇子是為了保護妹妹才砍下他的手掌?！?p>　　小太監(jiān)也突然磕頭如搗蒜：“奴才該死！林侍讀給了奴才十兩銀子讓奴才作偽證！其實是他經(jīng)常辱罵幾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