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言
“本宮命你安排的‘巧合’,可有著落了?”林晚棠看著銅鏡中已經結痂的后頸,不耐煩地問道。
“回稟娘娘,除林侍讀這件事有了意外,其它已經盡數放在了云家各處。”青花額頭貼地,顫抖著回道。
“林侍讀那個沒用的東西,被陛下保下都還能慘死。查到了嗎,是何人所為?”
“案發現場未留分毫罪證。據林侍讀夫人所述,那日陛下于椒房殿處置宮奴后,不過片刻,林侍讀忽執匕首自宮。而后如癲似狂,奔至城墻之上,生生剜去雙目。更蹊蹺的是,守在旁側的守衛竟恍若被攝了魂,竟將已然神志不清的他高高吊起。”
說來這件事也奇怪,哪有人會這般自殘?
若不是此事由林侍讀的夫人親口所述,她也完全不敢相信。
林晚棠忽然低笑出聲,笑聲里摻著碎冰般的寒意。
“林侍讀如此慘烈死狀,分明與先帝在位時出現的異世邪術如出一轍!陛下倒好,偏生要裝聾作啞!”
“傳!把這樁邪祟事傳遍滿城大街小巷!你先前謀劃的那些‘巧局’,即刻便要見分曉!”
青花渾身一凜,忙重重叩首:“奴婢領命!”
兩日后,街上小兒唱起了童謠:
“白蝶飛,黑鴉叫
云家墳頭青火跳
金蠶爬,銀針搖
林家郎君剪魂刀
眼珠落,城梁吊
血河浸透月牙咬
紙馬嘶,咒聲飄
三更吊鬼盤城腰”
林侍讀府門前也終于掛起了白幡。
林夫人一身縞素,跪在靈前哭得肝腸寸斷:“我那苦命的郎君啊!他盡心教導幾位殿下多年,臨了竟被生生剜去雙目,血盡而亡。斷氣前還一直喊著‘云貴妃莫要再扎了’。”
旁邊幾位前來吊唁的夫人聞言,手中的帕子都驚得掉在了地上。
其中一位夫人悄悄湊近,壓低聲音問道:“林夫人這話莫不是有什么隱情?”
另外幾位夫人立即豎起耳朵,手中團扇半掩著面,眼睛卻不住地往這邊瞟。
林夫人似是被觸動了傷心事,哭得更加凄厲:“我那郎君去得冤枉啊!他堂堂皇子侍讀,翰林院最年輕的學士,前程似錦,怎會生生剜去自己雙目,以這般駭人的方式殞命?!”
“這確實是,活得好好的,誰會想去死啊。”那位夫人應和道,其他夫人也七嘴八舌小聲議論了起來。
“我聽說林侍讀被三皇子砍去了一只手?”
“天吶!三皇子莫不是瘋了?”
“這事老身也知曉幾分。那日林家郎君從宮里抬出來時,正巧請了老身家醫館的劉大夫看診。”
“可知是何緣由?”
“不過是因四公主背不出文章,林侍讀略加訓誡。聽宮里當差的說,三殿下當場就抽出隨身匕首砍了下去。嘖嘖嘖……那血濺得殿外的石柱子上都是。”
“休得胡言!三殿下才多大年紀,怎會這般殘忍!”
“我可不敢亂說,聽說三殿下那匕首還是云貴妃親賜的,上頭刻著古怪符文呢。”
“再想想林侍讀臨死前說的那話,莫非是和云貴妃也有關系?”
這話可沒人敢接茬。
云貴妃娘家再落魄,她現在也是貴妃。
再則,她與陛下還有十年夫妻的情誼。
……
午時三刻,東市茶樓里突然闖進個游方道士。
老道掐指一算,突然拍案而起。
“不好!城東怨氣直沖上天,有人受了莫大冤屈!”
茶客們聞言皆是一驚。
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問道:“道長說的莫不是城東林侍讀府上?今日正是林侍讀發喪。”
“你可知他是如何死的?”
“滿城誰人不知,他是自剜雙目,血盡而亡的。”
“正是!貧道方才路過城東,見那府上黑氣繚繞,必是死者含恨!”
老道雙目圓睜,從懷中掏出一把桃木劍比劃了兩下。
“聽說林侍讀死得蹊蹺,是被云家用巫蠱……”
旁邊一個賣胭脂的小販突然插嘴,話未說完,就被同伴拽住了衣袖。
老道不理會眾人議論,又從袖中掏出一疊黃紙符箓,口中念念有詞。
那符紙上赫然畫著白蝶黑鴉的圖案。
“白蝶黑鴉?莫不是和云家有關?街上小兒四處在唱的,不就是云家事嗎?”
“話說我昨日去掃墓,確實看到了云家在郊外的祖墳徹夜冒著綠火。”
“林家與云家積怨已久,自三年前云家滿門英烈戰死沙場,朝中再無能制衡林相的將門。云貴妃若想扭轉乾坤,怕是……”
“想想封后大典的天雷,以及林家眾人無法入宮,說不定還真讓云貴妃得逞了。”
老道聽著議論聲愈發嘈雜,忽將手中桃木劍往地上一杵。
他長嘆一聲,將那疊畫著白蝶黑鴉的符紙往空中一拋,黃紙無風自燃,化作片片灰蝶飄散。
“貧道觀那怨氣之中,隱有白蝶飛舞。若是那妖孽繼續用巫蠱作祟,恐會引得紫微星偏移啊!”
“紫微星?!”
一個茶客驚呼,“那不就是皇……”
“慎言!”
老道突然厲聲打斷,卻又壓低聲音道:“貧道只看出這怨氣與深宮有關,若要尋根溯源嘛,怕是要往那滿門寡婦的宅邸走一遭了。”
沈清梧和長女云露華正從茶樓外經過,忽聽得這番污蔑之詞,云露華頓時柳眉倒豎,一把推開茶樓雕花門扇,大步流星闖了進來。
“好個妖言惑眾的賊道!云家滿門忠烈,馬革裹尸,豈容你這等宵小污蔑!”
老道還未及反應,云露華已厲聲喝道:“來人!給本小姐往死里打!”
四名家丁立時沖上前去,為首的黑臉漢子一把揪住老道花白胡須,缽大的拳頭照著面門就是一下。
“老東西,敢說我們云家有巫蠱之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哎喲!”
老道鼻血橫流,桃木劍當啷落地,又被另一位大漢掰成兩段。
“貧道不過是隨口一說,云家若是清清白白,又何懼流言?”
云露華走上前來,二話不說就啪啪打了他幾耳光。
“本小姐也就是隨手幾巴掌,你又不痛,何須叫喚?”
“你……哎喲!”
“你什么你?你別和本小姐說話,我聽不懂,在別人看來,我和畜生說話太過愚蠢。”
云露華看向幾個家丁,吼道:“怎么停了,是沒吃飯嗎?”
茶樓的人見此陣仗,熱鬧也不看了,趕緊開溜。
跑到一半,又躲在門外的角落里扒著門縫偷看。
人群外,方才第一個附和的錦衣男子迅速離開,對賣胭脂的小販吩咐:“快去稟告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