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上午的比賽比的不是賽,比的是誰更隨意些,觀眾席上成了聊天聚會區。林初夏坐在草地上,腿邊是被風吹得嘩嘩響的校旗。
她正用手指在地上戳小石子,一道影子忽然靠近。
“你在畫什么?”
“墓碑。”
“……?”
林初夏抬頭看他,笑:“畫給我昨天的100米成績,紀念一下。”
陸之恒忍不住笑了:“你再這樣損自己,我要替你寫悼詞了。”
“不是對我,是對我的100米成績。”
他笑了一下,坐下,挨她很近,近到手肘輕輕碰到她的校服袖子。
她偏頭看他:“你動作能不能別這么熟練。”
“我天生就這樣。”他盯著她,“你是不是最近……特別容易緊張?”
“沒有。”她移開視線。
“那你剛才為什么聽見我走過來,手都縮了一下?”
林初夏一噎:“你想太多了。”
“我不是很聰明,但你對我有點不一樣,我看得出來。”
他語氣很輕,像是風里飄著的一根棉絮,不落地,卻在耳邊打了個結。
林初夏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繼續低頭把小石子推到一起,像在思考一個不重要的問題。
。。。
閉幕式結束后,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校門口的廣播剛放完最后一段音樂,風有些大,把旗繩拍在旗桿上,啪啪作響。
操場上的廣播漸漸靜了下來。
人潮三三兩兩地散開,林初夏背著書包忘校門口走去,今天謝芷婧和楊園園好像都有點事情,所以沒能一起走,她正走著,剛出校門,就被人輕輕拉住了背包肩帶。
“等等。”
陸之恒站在她身后,發尾被風吹亂,臉上掛著一點不明顯的緊張。
“我送你去車站。”他說。
“你不是住校嗎?”
“想走走。”
兩人并肩走在車站路上,一開始誰都沒說話。
街邊的店鋪剛開燈,有小孩子提著氣球跑過,腳下的影子在風里一晃一晃。
林初夏低頭看著腳下,聽見他突然問:“你明天有安排嗎?”
“明天是周六。”她說。
“我是問你,明天有沒有想見誰。”
她愣了一下,腦子一時轉不過來,“……沒特別想見誰。”
“那就見我吧。”
他說完那句話后,沒有再看她。
林初夏低下頭,呼吸莫名慢了一拍,左手指尖在口袋里無意識地拽著書包帶。
風正巧從他們中間穿過去,有些涼。
然后她感覺到,自己的右手小拇指被輕輕碰了一下。
像是有人拿羽毛掃過指節。
林初夏怔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勾住了她的手指,順勢牽住了整只手。
動作干凈利落,沒有試探,也沒有多余的解釋,就像是他早就知道,她不會掙開。
林初夏抬頭看他,他沒說話,眼神卻很認真,嘴角還掛著點平時那種懶洋洋的笑意。
她沒有抽回去。
只是心里,像是被誰輕輕按了一下,有什么悄悄晃動了一下。
那一下,好像不大,卻留在心口,久久沒有消散。
她忽然意識到
這大概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牽住手。
是真的、那種認認真真、帶著點少年氣的“喜歡你”。
她沒想太多,只是輕輕把手握緊了一點點。
不是回應,也不是拒絕。
就當作……
順著風,往前走了幾步。
他們沿著街角拐進一條小路,車站就在前面了。
一排老舊長椅斜斜地靠著墻,天光照下來,把地上的樹影拉得長長的。
林初夏坐在等車的椅子上,背后是站牌的玻璃欄,風吹得她發絲有些亂。她低頭整理發卡時,陸之恒在她旁邊站著,腳邊踢了一顆不知道從哪滾來的小瓶蓋。
她抬起頭,看著他。
“你要不要坐一下?”
“我怕我一坐下就不想走了。”
他說得有點調侃意味,卻又不像玩笑那么輕。
林初夏沒接話,只低頭笑了笑。
空氣突然靜了下來,只有四處偶爾往來的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嗡嗡作響。
陸之恒忽然低下頭看她,眼神有點閃,卻沒有回避。
“林初夏。”
她應了一聲:“嗯?”
“我想認真跟你說一句話。”
林初夏一下有點不敢看他,心跳慢了半拍,眼神卻還是飄過去了。
“我不知道你現在是不是喜歡我,”他頓了頓,聲音慢下來,“但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公交車還沒來,街角的風吹得有點亂。
陸之恒說出那句“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的時候,林初夏沒有立刻說話。
她只是低著頭,看著腳尖,心跳忽然亂了節奏。
這句話落在傍晚的空氣里,沒有很驚天動地,但她知道,它是認真的。
她沒想明白自己是不是也喜歡他。
但她不討厭。
會悸動,會想起他的眼神,也會在他靠近時心里輕輕縮一下。
她忽然想到小時候種綠豆芽,剛發芽的時候,不知道是能長成藤蔓還是枯死——但你總還是會澆點水。
就像現在。
林初夏抬起頭,嘴角彎了彎,很輕地說:“那就先試試看吧。”
她沒有說“我也喜歡你”,甚至沒說“好”,只是輕聲說了這句話,卻已經是她能給出的最直接的回應了。
陸之恒愣了一下,眼睛慢慢亮起來。
他沒多說什么,只把她肩上的書包接下來,拎在自己手里。
“行。”他說,“那我現在就開始好好談戀愛了。”
林初夏被他這語氣逗笑,輕輕踢了他一腳。
“你別太得意。”
“那我委屈點,稍微開心一下。”
公交車來了。
她一步一步走上去,回頭看了他一眼。
車門合上的那一刻,她沒忍住,從兜里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陸之恒,那今天是我們的第一天。】
他幾乎是秒回:
【嗯,每天都是第一天。】
林初夏盯著屏幕,笑了一下,把手機放進兜里,靠著車窗,看外面的天。
傍晚的光透過玻璃,有點溫,有點晃。
她的心還是不太確定,但她已經沒有抗拒。
她想,就這樣慢慢喜歡上他吧。
慢慢開始屬于自己的初戀。
晚上十點半,林初夏洗完澡坐在床上,一邊吹頭發,一邊拿起手機給謝芷婧發了消息。
【我可能戀愛了。】
對面很快回復:
【“可能”?】
不愛吃糖:【就是……他牽了我手,然后跟我表白了,然后我也沒拒絕】
J、:【……你這說得跟答應他借橡皮差不多】
林初夏靠在床頭,撲哧一笑。
【那你說我算是在談戀愛了嗎?】
J、:【你問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心臟】
不愛吃糖:【但你是我腦子】
J、:【那我建議你:理性觀察一周】
不愛吃糖:【是觀察他,還是觀察我自己?】
J、:【觀察你自己對他的心跳頻率,情緒波動,以及夢境數量】
不愛吃糖:【你真的把這當物理題來算了】
J、:【畢竟你自己說的“可能”,我們不能在不確定性原理上冒進】
林初夏笑著把手機擱在一旁,一瞬間覺得這種狀態也挺好。
不需要有人逼她立刻下結論。
只是有朋友默默陪著她,一起分析“一點點悸動”。
手機又震了一下。
謝芷婧發來一句:
【你上學期喜歡江以晟那個時候,不是這樣的。】
林初夏盯著這句話看了一會兒。
又震了一下。
【但這次,也許你會走得更遠。】
她看著那行字,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是很溫柔的那種“懂”,不嘲諷、不拉扯、不鼓勵,只是理解。
她沒有回謝芷婧什么,只是低聲說了一句:
“那我就走走看吧。”
風從窗縫里吹進來,吹亂了床頭的一角日記本。
她窩進被子,合上眼。
這天晚上的夢里,她好像在春天的操場上重新跑了100米
這次,起跑前沒有緊張,跑完也沒有氣喘。
只記得終點處,有個人站在原地,沖她笑著說:“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