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關于我把骷髏將軍當狗遛這件事
冰冷堅硬的玄鐵王座底部,殘留著粗礪的刮擦感。凌笑笑蜷縮在狹窄的陰影里,臉頰貼著冰涼的地面,沾染的灰塵混合著未干的淚痕,糊成一團。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粉塵的顆粒感,嗆得她喉嚨發癢,卻死死捂住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外面,死寂無聲。
只有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狹小的空間里沉悶地回響,撞擊著冰冷的鐵壁。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剛才那失控的力量爆發而微微顫抖,經脈深處傳來一陣陣熟悉的、灼燒后的空乏刺痛,如同被抽干了水的河床。
那個紅衣妖怪……墨璃……走了嗎?
剛才那場毀滅性的水晶燈暴雨轟鳴之后,洞窟里似乎陷入了更深的寂靜。沒有腳步聲,沒有那慵懶帶笑的聲音,也沒有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只有細微的、水晶碎片窸窣滑落的聲響,如同無數冰冷的蟲子在地面蠕動。
他……會不會就在外面?等著她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自己鉆出去?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僵硬,把身體蜷縮得更緊,恨不得能融化進地面的巖石里。后背清晰地感覺到玄鐵王座那沉重冰冷的存在感,像一座無法撼動的山,壓得她喘不過氣,卻又莫名地帶來一絲……扭曲的安全感?至少這里沒人能看到她。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恐懼中被無限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半個時辰。直到腿腳因為長時間的蜷縮姿勢而徹底麻木,傳來針扎般的刺痛,直到外面的水晶碎片滑落聲也徹底消失,只剩下絕對的、令人心慌的死寂。
強烈的不安驅使著她。凌笑笑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抬起頭,試圖從那不足一尺高的縫隙邊緣向外窺探。
視野有限得可憐。只能看到前方一小片狼藉的地面,散落著大大小小、棱角鋒利的幽綠色水晶碎片,如同鋪了一層破碎的翡翠。空氣里彌漫著濃郁的精純能量氣息和粉塵的味道。
沒有……沒有看到那雙刺眼的紅色靴子。
他走了?
這個認知讓她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一松,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般,整個人軟軟地癱在冰冷的地面上,額頭抵著粗糙的鐵壁。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和殘留的恐懼交織在一起,讓她只想永遠躲在這個黑暗的角落里。
然而,一個更加原始迫切的需求,如同蘇醒的猛獸,狠狠地撕扯著她的胃袋!
餓!
比之前更加兇猛、更加尖銳的饑餓感,混合著胃酸燒灼的刺痛,再次瘋狂地席卷了她!剛才吃下去的那點玉髓生肌丸提供的能量,似乎已經在修復身體和驚嚇中消耗殆盡!
紅薯!她唯一的希望!剛剛找到就被那個紅衣妖怪搶走了一個!還有四個!
凌笑笑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部生疼。她強撐著麻木的身體,再次手腳并用地朝著縫隙邊緣挪動。視線急切地掃過那片能看到的地面碎片殘骸。
沒有!那個裝著紅薯的角落……已經被水晶碎片和塵埃徹底覆蓋了!那幾個圓滾滾的紫色身影消失無蹤!可能在剛才的爆炸和墜落中被砸爛、掩埋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她。
食物……沒了……
眼眶瞬間又熱了起來。委屈、恐懼、饑餓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又要哭出聲。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嘗到了淡淡的鐵銹味。不能再哭了……哭也沒用……
就在她被饑餓和絕望雙重折磨,幾乎要暈厥過去的時候……
咔噠、咔噠、咔噠……
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如同骨骼摩擦碰撞的聲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節奏,由遠及近,從寶庫入口的方向傳來。
凌笑笑瞬間僵住!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來!
是它!那個骷髏!
聲音停在了王座附近。凌笑笑的視線透過縫隙邊緣,只能看到一雙踩在黑曜石地面上的、慘白色的巨大腳掌骨。腳骨上還殘留著之前戰斗留下的細微裂痕。
骷髏靜靜地站立著,像是在等待著什么。
然后,一只同樣慘白的骨手,小心翼翼地伸入了她能看到的視野范圍。那只骨手的掌心里,穩穩地托著……一個完好無損的紫皮紅薯!
紅薯表皮雖然沾了灰塵,但圓潤飽滿,正是她之前找到的那種!
骨手輕輕地將紅薯放在了王座下方、距離她蜷縮的臉頰不到一尺遠的地面上。動作輕柔得仿佛在放置什么易碎的珍寶。做完這一切,骨手迅速而無聲地縮了回去。
咔噠、咔噠、咔噠……
骨骼摩擦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快節奏,迅速地遠離了。
直到確認那聲音徹底消失,凌笑笑才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枚冰涼圓潤的紅薯。熟悉的泥土氣息混合著淀粉的清香鉆入鼻腔。
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再次涌了出來,混雜著灰土無聲地滑落。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恐懼,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那個骨頭架子……它好像……真的只是想幫她?
饑餓最終壓倒了一切。凌笑笑再也顧不上形象,捧起那個冰涼的紅薯,用衣袖胡亂擦掉表面的塵土,然后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生紅薯冰涼、堅硬、帶著一股植物特有的清甜和微澀。口感遠不如烤熟的好,但此時此刻,卻如同世間最美味的東西!她狼吞虎咽,甚至連皮都顧不得剝,冰涼的汁液順著嘴角流下。
一個下肚,胃里的絞痛緩解了大半。她幾乎是癱在王座底下,慢慢地啃完了剩下的部分。冰冷的紅薯下肚,帶來一種奇異的安撫感,驅散了少許寒意和恐懼,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
眼皮越來越沉。她蜷縮在冰冷的黑暗里,后背抵著堅硬的王座,懷里抱著啃剩的半截紅薯皮,意識漸漸模糊,沉入了不安穩的昏睡。
?
“……裂魂谷魔晶礦脈枯竭,血煞殿三長老派人強占了上游三條陰脈,斷絕了我域三座城池的怨靈供給……”
“……東境十六城聯軍異動頻繁,探子報,他們暗中打造破魔弩車已達百架,由慈航靜齋外門弟子指導……”
“……西海黑鮫部族叛離,截殺了我們運往‘骨煉城’的三船生魂,并揚言要歸附青丘妖國……”
冰冷、刻板、帶著濃濃煞氣與血腥氣息的匯報聲,如同無數把生銹的鈍刀,在空曠死寂的魔殿中反復刮擦、碰撞。
聲音的來源,是下方黑曜石地面上,如同雕塑般矗立著的十余道身影。
他們形態各異,卻無一不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壓。
有身高近丈、渾身覆蓋著厚重漆黑鱗甲、頭生彎曲犄角的巨魔,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著硫磺般的熾熱氣流和低沉的咆哮;有懸浮離地三尺、籠罩在翻滾黑霧中、只露出兩點猩紅光芒的詭異巫妖,枯瘦如同鳥爪的手指間纏繞著慘綠的靈魂絲線;有半邊身體由蠕動的腐肉、另一半卻是森森白骨的縫合怪物,腐肉部分不斷滴落著粘稠的綠色膿液,白骨部分則散發著金屬般的冷光;還有一個穿著華麗鮮紅皮甲、面容妖冶艷麗卻眼神陰毒如蛇的女子,指尖纏繞著一條不斷吞吐著血紅信子的紫鱗小蛇……
幽冥魔域各方魔將!
此刻,他們如同石化的惡鬼雕像,矗立在王座下方巨大的黑色殿堂之中。每一道身影都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殺戮、混亂與死亡的氣息,交織成一張無形而沉重的巨網,沉沉地籠罩著整個空間。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的血液,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和冰冷的殺意。
魔殿穹頂依舊是那輪污濁的巨大血玉,散發著不祥的暗紅光芒,將下方所有身影都涂抹上一層粘稠的血色。
匯報聲來自一個全身籠罩在寬大黑袍中、佝僂著身軀的老者。他用一種干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枯骨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陳述著一條條充滿叛亂、殺戮與資源掠奪的“壞消息”。每一條消息都如同冰冷的石塊,砸在王座下方冰冷的空氣中,激不起絲毫漣漪,只讓那份肅殺的死寂更加沉重。
而這張巨大血腥之網的中心,正是那高高聳立的玄鐵王座。
凌笑笑坐在上面。
不,更準確地說,是蜷在上面。
她穿著那身過于寬大、繁復沉重的黑金魔尊袍,袍子上流淌的金色魔紋在血玉穹頂的光芒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巨大的袍袖垂落下來,幾乎將她整個上半身都籠罩住。
她深深地、深深地低著頭,下頜幾乎要埋進自己冰冷的鎖骨里,試圖用那高高的、鑲嵌著暗色寶石的衣領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視野被強制局限在王座扶手上雕刻的一個猙獰魔龍頭顱的浮雕上。
不敢看!一眼都不敢看臺下那些恐怖的身影!僅僅是感覺到那一道道若有若無、如同實質冰刃般掃過王座的視線,就讓她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肋骨的悶痛,撞擊著耳膜,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冷!深入骨髓的冷!不僅僅是魔殿自帶的陰森寒氣,更是被無數道充滿殺意和審視目光穿透的恐懼寒意!后背的冷汗已經浸透了冰涼絲滑的里襯,緊貼著皮膚,帶來一陣陣戰栗。
【怎么辦……他們在說什么……全亂了……要造反了……怎么辦……我會不會被他們撕碎了……】混亂的思緒如同被捅了窩的馬蜂,在腦海中瘋狂亂竄。
巨大的壓力和社恐帶來的窒息感幾乎要將她逼瘋!她需要抓住點什么!分散注意力!不然她下一秒就要尖叫著從這該死的王座上滾下去!
手指在寬大的袍袖下無意識地摸索著,指尖觸碰到袖口垂落下來的一長串流蘇,那是某種冰涼的金屬絲線纏繞著細小的黑色晶石制成的,觸感堅硬而光滑。
找到了!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凌笑笑的全部注意力瞬間被這串流蘇吸引!她死死地攥住了其中最長的一根流蘇穗子,冰涼的金屬絲線勒進她的指腹,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然后,她開始極其專注地、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去……捻!
兩根手指的指尖死死捏住金屬絲線的一端,用盡全身力氣地捻動!仿佛要將這冰冷的絲線捻出水來!她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因為高度緊張而微微顫抖,所有的精神都灌注到這微不足道的動作上。
捻一下……再捻一下……這根捻完了換下一根……
她甚至開始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去掐那流蘇上鑲嵌的、米粒大小的黑色晶石,試圖把它們一顆顆地從金屬絲線上摳下來!
下方,黑袍老魔的匯報還在繼續,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光滑的地面爬行:
“……綜上所述,北邙尸坑怨氣濃度下降三成,怨靈傀兵的煉制速度受阻。血蝠魔將提議,即刻血洗‘哀嚎之丘’,收割三萬生魂以解燃眉……”
話音未落……
呼!
一道快如鬼魅的殘影,毫無征兆地從王座左側后方、一根斷裂的巨大魔柱陰影中暴射而出!
目標直指王座!
那是一道完全融入陰影的人形輪廓,周身沒有任何氣息泄露,仿佛本身就是黑暗凝聚而成!速度快到極致,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扭曲!一柄閃爍著幽藍寒光、淬著劇毒的蛇形匕首,如同毒蛇捕食般,悄無聲息卻又狠辣無比地刺向凌笑笑因為低頭而暴露出來的、雪白脆弱的脖頸!
殺意!純粹、冰冷、精準、毫無保留的刺殺!
時機把握得妙到毫巔!正是凌笑笑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捻流蘇、下方魔將因為血蝠魔將的提議而出現極其短暫氣息波動的瞬間!
沒有人反應過來!
甚至連距離王座最近、負責守衛的那兩個鬼面女侍,空洞麻木的眼睛也只是捕捉到一絲極其模糊的殘影!她們的手臂剛剛抬起,那柄淬毒的匕首已然刺破空氣,距離凌笑笑的脖頸皮膚不足三寸!
死亡!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籠罩了凌笑笑!
她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只是感覺到一股冰冷的、讓她靈魂都在尖叫的寒意猛地從左側脖頸襲來!全身的汗毛瞬間炸開!大腦一片空白!
千鈞一發!
嗡!!!
一道沉悶的、如同巨石撞擊的巨響,伴隨著骨骼碎裂的刺耳“咔嚓”聲,在凌笑笑左側前方猛然炸開!
一道更加高大的、慘白色的身影,以一種完全超越了物理極限的速度,后發先至!如同瞬間移動般,悍然擋在了那道幽藍匕首的刺殺路徑之上!
是阿骨!
那具穿著殘破盔甲的骷髏骨架!
它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那里!如同最忠誠的壁壘!它沒有選擇格擋匕首,而是直接用自己寬闊的、布滿裂痕的慘白胸肋骨,迎上了那柄淬毒的鋒刃!
噗嗤!
幽藍的匕首毫無阻礙地深深刺入了阿骨胸腔左側第三根肋骨的中心!蘊含的陰狠力道瞬間爆發!
咔嚓嚓嚓!!
令人牙酸的密集骨裂聲響起!堅韌的粗壯肋骨根本無法承受這蓄謀已久的全力一擊,以匕首刺入點為中心,瞬間爆開蛛網般密集的裂痕!緊接著,整根肋骨,連同上下兩根受到波及的肋骨,在一瞬間徹底粉碎!
無數慘白色的骨屑如同粉塵般炸開!
匕首的幽藍寒光在粉碎的骨骼碎片中一閃而逝!
巨大的沖擊力讓阿骨沉重的骨架猛地向后一晃!但它那雙巨大的腳掌骨如同扎根在地面,死死地釘在原地,沒有后退半步!空洞眼窩中那兩點微弱的幽綠魂火劇烈地搖曳了一下,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半分!
而那道刺殺的黑影,顯然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阻擋!全力一擊被完全承受,力量用老,身形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
就是現在!
“吼!!!”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暴虐兇戾氣息的咆哮,從下方那個黑袍老魔身邊、那個身高近丈的漆黑鱗甲巨魔口中爆發出來!它巨大的手掌帶著撕裂空氣的恐怖威嘯,如同拍蒼蠅般,朝著那道凝滯的刺客黑影狠狠扇了過去!
轟!!!
黑影如同被全速行駛的卡車迎面撞中,猛地噴出一口黑血,身體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狠狠砸在遠處一根粗壯的黑曜石巨柱上!骨骼碎裂的爆響清晰可聞!整個人如同爛泥般癱軟下來,生死不知!
直到這一刻,死寂才被徹底打破!
“保護尊主!”“有刺客!”“拿下!”
下方原本如同雕塑般的魔將們瞬間動了!各種狂暴的魔氣、陰冷的詛咒、嗜血的咆哮轟然爆發!整個大殿的氣溫驟降,濃郁的血腥氣和狂暴的殺氣如同沸騰的巖漿般翻滾起來!混亂的魔影閃動,鎖定了被巨魔拍飛的刺客,以及他竄出的那片陰影區域!
凌笑笑僵在王座上,如同被凍僵的雕塑。
她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頭。
視野前方,是阿骨那高大慘白的背影。殘破的漆黑盔甲上布滿了灰塵和崩碎的骨屑。在它左側胸腔的位置,一個碗口大小的空洞赫然在目!三根粗壯的肋骨徹底消失,只留下參差不齊的慘白斷茬!空洞內部,能看到它完好無損的脊椎骨,以及那兩點在空洞邊緣、如同風中殘燭般頑強搖曳的幽綠魂火。
碎骨粉末還在緩緩飄落。
那柄淬毒的幽藍匕首,在刺穿它的肋骨后,似乎被卡住了,此刻正隨著魂火的搖曳,孤零零地懸在空洞中央,閃爍著不祥的幽光。
阿骨的頭顱微微轉動了一個極小的角度,似乎在確認她的安全。下頜骨極其輕微地開合了一下,發出幾乎聽不到的“咔”的一聲輕響。
剛才……是它……擋住了那把刺向她脖子的匕首?
用……骨頭擋的?還碎了三根?
巨大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凌笑笑!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死了!如果不是這骷髏……
一種強烈的、從未有過的情緒,混合著劫后余生的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感激,猛地沖上她的鼻尖和眼眶。
她看著那個巨大的、穿透胸骨的窟窿,看著那兩點微弱搖曳的魂火,看著那柄懸在空洞里的恐怖匕首……
混亂的記憶碎片再次翻涌:【守護……本能……魔將……阿骨……】
它不是鬼……它是魔將?守護她的魔將?
愧疚!強烈的愧疚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她的心臟!因為她之前的恐懼和尖叫,因為它此刻的傷勢!它看起來……傷得很重!那個窟窿……它會散架嗎?
不行!它是因為保護她才受傷的!它需要……需要治療?需要幫助?可是……她是凌笑笑啊!一個只會寫小說的社恐廢柴!她能做什么?
混亂的思緒在愧疚和焦慮的煎熬中瘋狂旋轉!
【復健!對!復健!受傷了要活動!就像骨折了要拄拐走路!】一個來自現代常識的念頭,如同救命稻草般擠了進來。
怎么活動?扶著它?它那么高!而且……她不敢碰那骨頭……
【牽引繩!遛狗繩!】另一個荒謬的畫面瞬間閃現在腦海!公園里,老大爺牽著狗繩遛彎……
跑題了!但……牽引繩……繩子……
繩子?!
凌笑笑的瞳孔猛地一縮!混亂的記憶碎片中,猛地跳出一個清晰的畫面——在那個堆滿了神器的寶庫里,靠近入口的地方,好像……掛著一根繩子?
一根通體閃爍著暗金色澤、纖細卻異常堅韌、兩端分別鑲嵌著一顆不斷變換著七彩光芒奇異寶石的繩索!記憶碎片中,它的名字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縛神索】!據說是神魔大戰時期用來捆縛神祇的恐怖神器!一旦被其束縛,神力都會被禁錮抽干!
但此刻,在凌笑笑混亂的認知地圖里,這根繩索的標簽只有一個:【一根看起來很結實、很漂亮、而且長度剛好合適的繩子】!
來不及多想!愧疚和急于“報恩”的混亂念頭驅使著她!她猛地從冰冷的王座上站了起來!
下方混亂嘈雜的魔將們瞬間安靜!無數道或驚愕、或陰沉、或探究、或兇戾的目光,如同密密麻麻的冰錐,瞬間聚焦到突然站起的魔尊身上!
被十幾道恐怖目光瞬間鎖定的巨大壓力,讓凌笑笑的膝蓋一軟,差點又坐了回去!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硬撐著沒有倒下。她根本不敢看下方任何一道身影,目光死死盯著地面,身體僵硬得如同牽線木偶。
“我……我……”喉嚨像是被堵住,干澀得發不出聲音。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乎是憑借著巨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顫抖的雙腿,一步、一步,極其僵硬地、搖搖晃晃地從王座那冰冷高大的臺階上走了下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無數道目光如同實質的針,扎在她的后背!
她低著頭,像個知道自己犯了錯、要去老師辦公室的學生,目不斜視(實際上是不敢斜視),徑直朝著寶庫入口的方向,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挪了過去!
在所有魔將驚疑不定的注視下,凌笑笑的身影消失在寶庫入口那片蕩漾的黑色漣漪之中。
片刻之后(對殿內的魔將而言,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她又從漣漪中鉆了出來。
手里,緊緊攥著一根東西。
那根繩索。
通體呈現出一種深沉內斂、仿佛能將光芒都吸走的暗金色澤,只有嬰兒小指粗細,觸手冰涼滑膩,帶著一種奇異的韌性。
繩索兩端,各鑲嵌著一顆不斷流轉著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彩光芒的奇異寶石,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即使是這些見慣了兇戾魔器的魔將,在感受到那繩索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禁錮與抽取力量的恐怖法則氣息時,也不由得瞳孔微縮,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縛神索!
凌笑笑死死攥著繩索的一端,仿佛抓著一條冰冷滑膩的金屬蛇。她根本不敢去看那些魔將的表情,目光如同受驚的兔子般亂瞟,最終定格在大殿角落、那個依舊靜靜站立著、胸腔有個大窟窿的高大骷髏身上。
阿骨似乎也“看”著她,眼窩里的幽綠魂火微弱但穩定地燃燒著。
凌笑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邁開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朝著阿骨的方向挪了過去。她能感覺到身后那十幾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緊跟著她,讓她后背的寒毛根根倒豎!
終于,她挪到了阿骨面前。
高大的骷髏骨架如同一座慘白的骨塔,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完全籠罩。那股冰冷沉寂的亡靈氣息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又想后退。但看著那個巨大的、還在飄落著細微骨粉的窟窿,那股強烈的愧疚感再次占了上風。
【復健!牽著它走!幫助它恢復!】念頭在腦海中瘋狂打氣。
凌笑笑顫抖著,抬起了拿著縛神索的右手。繩索另一端的七彩寶石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散發出迷離的光芒。
她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僵硬得不聽使喚。第一次,她試圖將繩索收緊成一個圈,套向阿骨那沒有脖頸皮肉的、光禿禿的頸椎骨頂端(她潛意識里覺得那里像“脖子”),結果手抖得太厲害,繩索直接滑落了。
她手忙腳亂地彎腰去撿,差點把自己絆倒。
下方,傳來幾聲極其壓抑、如同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氣流聲,像是有人強行把驚呼憋了回去。
凌笑笑的臉頰瞬間滾燙!她能想象到那些恐怖的魔將臉上是何等表情!【冷靜!凌笑笑!就當是在給小區的流浪狗套項圈!】她給自己做著荒謬絕倫的心理建設。
第二次嘗試。她咬著下唇,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再次小心翼翼地將暗金色的縛神索圈遞向阿骨顱骨下方那段相對纖細的頸椎骨。
這一次,繩索的圈套終于碰到了冰冷的骨頭!
然而,就在繩索觸碰到阿骨頸椎骨的瞬間!
嗡!!!
繩索兩端那兩顆七彩寶石驟然爆發出刺目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瞬間浸染了整條暗金色的繩索!一股龐大、冰冷、帶著絕對法則禁錮力量的恐怖氣息,如同蘇醒的史前巨獸,轟然從縛神索上爆發出來!!!
七彩光暈流轉!整個大殿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下方所有魔將身上的魔氣都如同遇到了天敵,猛地一滯,被強行壓制回了體內!連那幾個氣息最狂暴的巨魔和巫妖,都忍不住悶哼一聲,身體微微晃動,眼中流露出強烈的驚駭和難以置信!
神器被激發!縛神之力降臨!
而首當其沖的目標——阿骨!
它那高大的骨架猛地一震!空洞眼窩中那兩點本就微弱的幽綠魂火,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驟然瘋狂搖曳、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一股無形的、恐怖的禁錮之力纏繞上它的每一根骨頭,仿佛要將它從靈體到骨架都徹底鎖死、碾碎!
凌笑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她只是想把繩子套上去……怎么這繩子突然發光了?還這么嚇人?!
“停!停下!別!”她嚇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尖叫出聲,同時拼命地想要松手扔掉這根突然發瘋的繩索!
然而,縛神索一旦被激發法則之力,豈是那么容易擺脫的?繩索如同擁有生命般,死死纏繞在她手腕上!七彩光芒更盛!恐怖的禁錮之力如同無形的巨網,不僅鎖向阿骨,甚至開始隱隱排斥整個大殿內的一切魔氣源頭!連凌笑笑自己都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束縛住了身體!
就在這時!
阿骨那劇烈搖曳、幾乎要熄滅的魂火,似乎極其艱難地穩定了一絲微光。它似乎感應到了凌笑笑傳遞而來的、混亂但清晰的“停止”意念?又或許是源于它靈魂深處那不容置疑的、守護魔尊的本能?
在七彩光芒的禁錮巨網即將徹底收攏的剎那!
阿骨那巨大的骷髏頭顱,極其輕微但異常順從地……向著凌笑笑的方向,低垂了下去!
這個動作,使得它那光禿禿的頸椎骨頂端,正好完全落入了那閃爍著七彩光芒的縛神索圈套之中!
嗡!!
七彩光芒猛地一滯!
禁錮之力依舊存在,但似乎……找到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平衡點?不再狂暴地收縮碾磨,而是如同一個冰冷的項圈,穩穩地、牢固地圈在了阿骨顱骨與第一塊頸椎骨的連接處!
暗金色的繩索,流動著七彩光暈,如同一條擁有生命的靈蛇,纏繞在慘白的骨頭上。那顆不斷變換七彩光芒的寶石,正好垂落在阿骨空洞的胸膛前方,散發著迷離的光澤,與它胸腔那個巨大的窟窿形成了極其詭異和震撼的對比!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魔將,無論是兇戾的巨魔、陰沉的巫妖、扭曲的縫合怪、還是妖艷的蛇女,全都如同被施加了石化魔法!他們臉上的表情凝固了,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瞪大到極限!死死地盯著那根纏繞在骷髏將軍頸椎骨上的七彩繩索……
縛神索……套在了……阿骨將軍的……脖子上?
如同……如同人類套牲口的……項圈?!
“……”連那個匯報情況的黑袍老魔,干癟的嘴唇都微微張開,露出里面焦黑的牙齒,發出極其輕微的“嗬嗬”聲,仿佛喉嚨被堵住。
凌笑笑看著成功“套上”的繩索,又看看阿骨順從低垂的頭顱,再看看它胸口那個大窟窿,愧疚感和急于“幫助”它復健的念頭再次占了上風。
完全無視了下方石化的魔將和那令人窒息的氣氛,也忽略了手腕上縛神索傳來的冰冷禁錮感。
她深吸一口氣,攥緊了繩索的這一端,小心翼翼地、帶著一種嘗試性的力道,輕輕地……向著大殿空曠無人的一側方向,拉扯了一下。
繩索繃緊。
阿骨那高大的骨架,毫不猶豫地、順從地、邁開了沉重的腳掌骨。
咔噠、咔噠、咔噠……
骨骼摩擦的清脆聲響,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地回蕩。
凌笑笑牽著繩索,低著頭,像個做錯事又硬著頭皮彌補的孩子,開始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在大殿內空曠的邊緣地帶……遛起了彎。
她走得很慢,很小心,生怕扯到阿骨的傷口(骨頭斷裂也算傷口吧)。每一次邁步都仔細看著腳下,仿佛生怕踩到無形的螞蟻。
阿骨亦步亦趨,巨大的骨架沉默地跟隨在她身后一步之遙。七彩的縛神索在暗紅的光線下散發著迷離的光澤,連接著纖細的少女與高大的骷髏。
一步……兩步……三步……
整個魔殿,只剩下這單調的腳步聲、骨骼摩擦聲,以及那根七彩繩索在空氣中晃動的微弱流光。
魔將們依舊石化在原地,如同最拙劣的背景板。每一張臉上都寫滿了巨大的荒謬、茫然和世界觀崩塌后的呆滯。
而在大殿穹頂那污濁血玉光芒也無法完全照亮的、一根巨大橫梁的深邃陰影之中。
一道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氣息收斂到極致的身影,靜靜佇立。
云翊一身白衣纖塵不染,如同獨立于這個污濁魔域的孤峰寒雪。他冰冷的視線穿透陰影,精準地落在大殿下方那個詭異到極點的畫面上:牽著七彩繩索低頭遛骷髏的“魔尊”,以及她身后那個沉默跟隨、頸椎骨上套著恐怖神器的骷髏將軍。
當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那閃爍著七彩光暈、牢牢圈在慘白骨節上的縛神索時!
咔!
一聲極其輕微、卻清晰無比的碎裂聲,從他腳下傳來。
他站立的那片古老黑色琉璃瓦,無聲無息地蔓延開數道蛛網般的裂痕,隨即化為了一小撮細膩的粉末……
一道冰冷刺骨、蘊含著滔天怒意和難以置信的意念,如同凍結萬載的玄冰風暴,在他堅不可摧的劍心深處轟然席卷:
“…她…竟用縛神索…如此…羞辱戰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