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琉璃
沈聿高大的身軀依舊僵立在床邊,如同被無形的冰霜凍住。
“小太陽守護者……”蘇晚無意識地重復著這個烙印在靈魂深處的稱呼,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瘋狂的滾落。
沈聿看著蘇晚痛苦到極致近乎痙攣的模樣,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的掐住!
蘇晚那撕心裂肺的絕望,正通過SS鏈接以千百倍的強度,狠狠的撞向他!
沈聿此刻能清晰地“感知”到蘇晚靈魂深處的那個小小的女孩,在舊日溫暖的殘影與眼前殘酷的現實之間瘋狂拉扯!
“沈聿……”蘇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為什么……那個絕望的小屋里……你給我向日葵種子的時候……你說你會保護我……等我種出太陽……”
她的聲音哽咽,幾乎無法繼續,巨大的痛苦讓她劇烈地喘息著:“那你告訴我……后來發生了什么?!我為什么會變成0927!
“我也……在那哪里?!鄙蝽驳穆曇舻统辆徛?,帶著一種近乎夢魘般的恍惚。
“那個冬天……很冷……”
“我母親……病得很重……需要一種……天價的藥續命……”他艱難地說著。
“有人找到了我父親……說有一個項目……可以治好我母親……還能……給我們一大筆錢……”
“所以……”蘇晚的瞳孔劇烈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所以……你進了‘伊甸園’……為了……錢?”
“不止我……”沈聿的視線終于聚焦,落在蘇晚那張布滿淚痕的臉上,“還有你……蘇晚?!?p> “你跟我一樣……都是被選進去的‘材料’!”他的陳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深深的插進蘇晚的胸腔,“我們……是同一批實驗品!編號0927……和……編號0119!”
編號0119!
這個冰冷的代號如同驚雷,狠狠的劈在蘇晚混亂的腦海里!
一些模糊的記憶畫面驟然在蘇晚的腦海中閃過。
——冰冷的金屬囚室里,旁邊隔間里那個眼神倔強總是沉默的瘦小男孩……
――可怕的爆炸發生前,她似乎用力推了他一把……
是他!那個男孩!就是沈聿!
沈聿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回憶的殘渣幾乎要將他溺斃。
他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聞到實驗室那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氣味,還能聽到心電監護儀那刺耳的長鳴變成絕望的直線音。
“藥……沒有等到……”沈聿的聲音低啞,“母親……死在了手術臺上……死在……他們承諾的治療之前……”
“而我……”沈聿的聲音陡然拔高,他微微泛白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己,也仿佛指向蘇晚記憶中那個破碎的小女孩。
“我們!我們這些所謂的材料!卻成了那個項目……唯一成功的殘次品!”
“SS鏈接……”沈聿扯出一個無比冰冷的笑容,“這份成功……就是用無數像我們這樣的材料的命……堆出來的!
“蘇晚……”他聲音低沉,“你以為只有你痛嗎?你以為只有你在被折磨嗎?……”
沈聿的聲音戛然而止。
房間里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沈聿深深地看了一眼蜷縮在陰影里如同被徹底抽走了靈魂的蘇晚。
然后,他輕輕的轉過身。
沒有再看她一眼,高大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沖出了臥室的門。
“砰!”一聲沉悶的巨響,那是隔壁書房門被狠狠甩上的聲音。
蘇晚蜷縮在床角的陰影里,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但她那洶涌的淚水卻仿佛在聽到沈聿最后的那句控訴后凝固了。
“你以為只有你痛嗎?你以為只有你在被折磨嗎?”
這句話像一根鋼針,刺破了蘇晚那被巨大痛苦淹沒的記憶。
痛?折磨?她當然知道!0927的烙印,那些被強行抹去又扭曲重現的記憶碎片,每一次SS鏈接帶來的靈魂撕裂感……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沈聿……0119……那個隔壁囚室的男孩……
混亂的記憶碎片在蘇晚腦海中激烈碰撞。
――冰冷的金屬囚室,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隔壁隔間力那個總是沉默但眼神卻異常執拗的瘦小身影。
――爆炸的巨響,刺眼的白光,煙塵彌漫…
編號0927……和編號0119……同一批實驗品!
沈聿的話在蘇晚腦中反復回響。
如果他們是同一批“材料”,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們共同經歷了“伊甸園”那個地獄!意味著沈聿也曾是祭壇上的犧牲品!意味著……他母親的死,那場失敗的“治療”,同樣是壓在他靈魂上的巨石!
蘇晚緩緩地扶著床沿站了起來。
她的身體依舊虛軟,但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和倔強支撐著她。
她不能就這樣被擊垮,不能像過去那個只能被動承受痛苦的小女孩0927一樣。
蘇晚踉蹌地走到臥室門邊,手扶在冰冷的門框上,視線投向緊閉的書房門。
SS鏈接并未因物理的隔絕而消失。
那強烈的,屬于沈聿的痛苦、憤怒、絕望,還有一絲被深深壓抑的、就連沈聿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擔憂,如同一道洶涌的暗流,狠狠的沖擊著蘇晚的感知。
蘇晚深吸一口氣,胸腔里翻騰著復雜的情緒。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讓痛苦和怨恨完全吞噬理智。沈聿是加害者的“工具”,但同時也是受害者。他的母親因項目而死,他對“伊甸園”的恨意,恐怕不比她少半分。
蘇晚的眼神越來越清,也越來越亮。淚水洗過的眸子,沉淀出一種近乎透明的清冷。
她不能傻傻地只沉浸在受害者的悲情里。沈聿拋出的真相是殘酷的,但也撕開了一道口子。
她需要知道更多!關于“伊甸園”的真相,關于這項項目的真正目的,關于他們這些“殘次品”的價值,關于沈聿這些年到底在做什么!
蘇晚沒有像沖動的小女孩那樣去砸書房的門,也沒有軟弱地癱倒哭泣。她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隔著門板,清晰地“感受”著另一端沈聿同樣劇烈波動的情緒。
那扇門隔絕的,不僅僅是一個空間。
更是兩個被同一段黑暗過去撕扯得片體鱗傷的破碎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