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雨痕與舊影
暴雨如注,無情地抽打著Costa咖啡巨大的落地窗。水痕蜿蜒扭曲,像極了三年前那個冰冷刺骨的分手夜,墨嶼眼底猩紅的血絲,破碎而絕望。林柒坐在窗邊的位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咖啡杯壁,那份關于“墨嶼文化”的審計報告沉重地躺在桌面之上,冰冷的數字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什么。
“墨嶼文化”……那個由他一手創立、曾寄托了他們共同夢想的名字,如今卻成了她審計工作的對象。命運真是諷刺。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報告上移開,投向窗外混沌的雨幕,試圖平復心頭翻涌的復雜情緒——三年了,這個名字,這個人,依舊能輕易在她心底掀起波瀾。
“柒柒?”
身旁的總監蘇薇突然低呼,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新做的水晶指甲猛地攥住林柒的手腕,尖銳的邊緣幾乎要嵌進林柒的皮膚里,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你看那邊!靠窗卡座……那個梳油頭辮的……”
林柒的心跳驟然漏跳一拍,順著蘇薇顫抖的指尖望去。隔著雨簾和朦朧的玻璃,那個臨窗而坐的側影,清晰地撞入她的眼簾——線條分明的下頜,略顯清瘦卻依舊挺拔的身形,以及腦后那標志性的、一絲不茍的小辮子。
墨嶼。
分手三年,杳無音訊的前男友。他怎么會在這里?
林柒感覺自己的呼吸瞬間凝滯。審計報告冰冷的觸感還殘留在指尖,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她像被燙到般猛地收回視線,指尖微微發顫。重逢?在這樣一個雨天的咖啡館?以這樣審計方與被審計方的身份?荒謬得讓她想笑,卻又涌起一股難言的苦澀。
02鉆石與房產證
蘇薇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帶著一種混合了八卦、憤怒和某種隱秘興奮的復雜情緒:“柒柒,你看他對面那女人……天吶!是阮玥!阮氏醫療那個剛登上財經雜志封面的繼承人!”
林柒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再次抬眼望去。這一次,她的目光落在了墨嶼對面的女人身上。阮玥,這個名字在財經圈如雷貫耳。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套裝,氣質矜貴,此刻正微微前傾,精致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她瓷白的脖頸間,一條設計簡約卻璀璨奪目的鉆石項鏈在咖啡館柔和的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昂貴的光芒,無聲地宣示著主人的身份與財富。
阮玥優雅地端起青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林柒清晰地看到她將一個印著燙金徽章、看起來頗有分量的深紅色文件夾推到了墨嶼面前。她的紅唇開合,聲音隔著距離聽不真切,但那口型,林柒和蘇薇都瞬間捕捉到了幾個關鍵詞:
“……家父說……靜安那兩套房……就當……訂婚……”
“訂婚”兩個字像兩顆冰冷的子彈,瞬間擊中了林柒。靜安的兩套房?那價值不菲的豪宅?她腦中一片空白,三年前的種種如同倒帶般閃回,那個曾口口聲聲說厭惡商業聯姻、要和她一起打拼未來的墨嶼,此刻正坐在價值連城的房產證前,和另一個頂級豪門的繼承人談婚論嫁?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尖銳的痛楚攫住了她。
03咖啡杯與咬痕
就在這時,墨嶼似乎說了句什么,微微側身,調整了一下坐姿。這個不經意的動作,卻讓他原本被襯衫領口遮擋了一部分的鎖骨區域暴露出來。
林柒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他線條流暢的鎖骨上方,靠近頸窩的位置,赫然印著一小塊暗紅色的……咬痕!那形狀、那位置……像一道刺目的烙印,瞬間灼傷了林柒的眼睛。
是昨天!
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涌而至——地下車庫昏暗的光線,他帶著煙草和檀木氣息的強勢靠近,她被狠狠按在冰冷的奔馳方向盤上,混亂的喘息,失控的糾纏……情動之時,她曾報復般地在他鎖骨上方狠狠咬了一口,留下那個清晰的印記。他說那是“她的專屬標記”。
那個印記,新鮮得如同昨夜剛烙下,此刻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和另一個女人的“訂婚”場合!
“嘩啦——!”
一聲刺耳的碎裂巨響猛地炸開,將林柒從混亂的記憶中驚醒。
是蘇薇!她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動作快得驚人,竟一把將面前幾乎沒動過的熱咖啡杯猛地掀翻!滾燙的深褐色液體潑灑而出,精準地潑向對面卡座的方向。
褐色的咖啡液如同潑墨般在墨嶼雪白的襯衫前襟上迅速洇開,形成一大片極其狼狽、極其顯眼的污漬,像一朵驟然綻放的惡之花。碎裂的瓷片四濺,引來周圍一片低低的驚呼。
04揭穿與冰眸
蘇薇胸脯劇烈起伏,精致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怒火和鄙夷,她指著狼狽擦拭的墨嶼,聲音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尖利的穿透力,瞬間蓋過了咖啡館的背景音樂和雨聲:
“墨大作家!好一副情深意重談婚論嫁的場面啊!裝單身相親騙小姑娘呢?要不要我現在就提醒提醒這位阮小姐——”她刻意拖長了語調,目光如刀般掃過臉色微變的阮玥,最后定定地落在林柒身上,“你今早才從誰的床上爬起來?!”
“蘇薇!住口!”林柒臉色煞白,大腦一片轟鳴,幾乎是本能地撲上去想要捂住蘇薇的嘴。太瘋狂了!太不顧后果了!她怎么能……怎么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這種話!
但已經晚了。
墨嶼猛地抬頭。他臉上擦拭咖啡的動作頓住了,前襟濕漉漉一片,褐色的水漬還在向下蔓延。然而最讓林柒心臟驟停的,是他那雙眼睛。
不再是三年前分手時絕望猩紅的血絲,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那目光精準地穿透混亂的空氣,像淬了冰的利刃,帶著一種凍結一切的冷冽和……一絲被當眾揭穿的錯愕與暴戾,直直刺向林柒。
三年前,他也是用這樣冰冷的眼神看著她說:“小柒,我們完了。”然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風雪里,徹底從她的世界蒸發。那種徹骨的寒意,時隔三年,再次將她死死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05耳墜、處方單與鮮血
“林秘書?”
一個清冷、帶著探究的聲音插了進來。是阮玥。她似乎并未被蘇薇的驚人之語完全嚇住,反而微微瞇起眼,視線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定了林柒的左耳,或者說,鎖定在她左耳垂上那只搖曳生輝的銀質豎琴耳墜上。
“這耳墜……”阮玥的聲音帶著一絲確認般的玩味,“如果我沒記錯,是墨濤半年前在希臘圣托里尼島一家百年老店定制的孤品,據說琴弦上還刻了他的名字縮寫。全球僅此一對。它……怎么會在你的耳朵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林柒下意識地抬手想去觸碰那冰涼的耳墜,那是墨濤在確認關系后鄭重送給她的禮物。她感到墨嶼的身體似乎也僵了一下。
“她認錯人了!”墨嶼猛地出聲,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急躁。他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扯下自己那件沾滿咖啡漬的阿瑪尼西裝外套,不由分說地罩在了阮玥身上,試圖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隔絕外界的目光。
然而,就在他動作幅度過大的瞬間,一張折疊得并不整齊的紙頁,從他西裝的內襯口袋里滑落出來,飄飄蕩蕩,像一片被擊落的枯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林柒腳邊的地毯上。
出于某種本能,林柒低頭看去。
那張紙……是一張處方箋。抬頭是本市最權威的精神衛生中心。患者姓名一欄,清晰地打印著兩個字:墨濤。而開單日期——林柒的瞳孔驟然緊縮——赫然是昨天!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瞬間竄上頭頂,林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墨濤?精神科?昨天?這……這怎么可能?她昨晚才和墨濤通過電話,他聲音聽起來一切正常!
“哥……?”
一個帶著哭腔、顫抖而虛弱的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突兀地撕裂了咖啡館內劍拔弩張的氣氛。
咖啡館的玻璃門被一股風雨之力猛地推開。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
是墨濤!
他渾身濕透,昂貴的休閑服緊緊貼在身上,頭發凌亂地滴著水,臉色是病態的慘白。他顯然在外面站了很久,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一切。他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掃過一片狼藉的卡座,掃過狼狽的墨嶼和被西裝裹住的阮玥,最后,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死死地釘在了林柒耳朵上那只搖曳的銀豎琴耳墜上。
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眼神充滿了震驚、受傷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絕望:
“你……你早上跟我說……要去公司加班……緊急項目……”他的聲音破碎不堪,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原來……就是來見她……?!”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話語中的痛苦與打擊,“噗——”的一聲,墨濤猛地彎腰,一口刺目的鮮血毫無征兆地噴濺出來,星星點點地灑在光潔的玻璃門和昂貴的地毯上,如同盛開的絕望之花。
“墨濤!”林柒失聲尖叫。
與此同時,林柒口袋里的手機如同催命符般瘋狂地震動起來,嗡嗡聲在死寂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她顫抖著手掏出來,屏幕上跳出的是一封來自總裁辦的加急郵件,猩紅刺目的標題像一柄重錘狠狠砸下:
【緊急通知】林柒嚴重違反公司保密規定,涉嫌泄露MC項目核心標書內容,即日起暫停一切職務,配合調查!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旋轉。
06威脅與債
刺耳的急救車鳴笛聲由遠及近,撕心裂肺地劃破了雨幕。
混亂中,一只沾著咖啡漬、指節分明的大手猛地攥住了林柒冰冷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是墨嶼!他不知何時已經擺脫了混亂,站在了她面前。
他眼神陰鷙,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和一種冰冷的恨意,將那張沾著墨濤點點血跡、已經變得皺巴巴的精神科處方單,狠狠地、不容拒絕地塞進了林柒被迫攤開的手掌里。冰涼的紙張邊緣和堅硬的鋼印硌得她掌心生疼。
“聽著,”墨嶼的聲音壓得極低,像毒蛇吐信,每一個字都淬著寒意,清晰地鉆入林柒嗡嗡作響的耳朵,“想要保住你的工作,想要洗清‘泄露標書’的罪名,現在,立刻,跟我去醫院!在墨濤醒來之前,給我扮演好他的‘女朋友’!安撫他,穩定他的情緒!否則……”
他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染著阮玥那橘色調昂貴唇膏的拇指,帶著一種極具侮辱性的狎昵,重重地、緩慢地抹過林柒鎖骨上方那片光滑的肌膚——那里,還清晰地殘留著他昨夜在車庫昏暗燈光下,帶著懲罰意味狠狠咬下的齒痕。微妙的刺痛感瞬間傳遍全身。
然后,他俯下身,滾燙的、帶著檀香與血腥氣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垂上,激起一片戰栗:
“三年前,你選了他……”他低沉的聲音里是刻骨的怨毒,“現在,該還債了。”
冰冷的雨聲,刺耳的警笛,阮玥冰冷的注視,蘇薇復雜的眼神,墨濤被抬上擔架時慘白的臉,還有掌心那張沾血的處方單,以及鎖骨上那灼痛般的齒痕……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句“該還債了”中,交織成一張令人窒息的巨網,將林柒徹底籠罩。
她站在風暴中心,渾身冰冷,仿佛被投入了最深的寒潭。三年前的舊債,昨夜的荒唐,今日的背叛指控,墨濤的突發重病……所有因果,在這一刻如同命運鎖鏈般緊緊纏繞。
這場始于咖啡館的雨,早已無聲無息地浸透了她的整個世界,將她拖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