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霽,山道斷絕。
柳柔兒困在山中,破廟已待兩個時辰。
四壁透風,廟門半掩。雪未撲進來,寒氣卻早透骨縫。她跪在香案前,點起些許火星。柴火潮濕,火光微弱。指尖方暖,衣擺早已濕透。
她裹著披風,靠在墻角,睫毛覆雪,眼底倦意未散。
——忽然,廟門之外,腳步聲傳來。
極輕。極穩(wěn)。像是在雪上落下不帶痕跡的影子。
她猛地轉頭,手已按上腰間藥剪。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風雪卷入,一道身影隨之而入。他一身墨青外袍,肩頭積雪未拂,手中橫握長劍,眉目清冷,神色如常。
他立在門口,靜靜看著她,語氣平穩(wěn):
“抱歉驚擾。山道雪阻,前方路斷。此處可否借宿片刻?”
說話克制,不輕浮,不逼人。
柳柔兒警覺未退,卻看清他滿身雪氣,神情內斂。雖衣袍帶血,卻不見殺意。
她略一猶豫,點頭道:“……你進來吧。”
他頷首,不言語地踏雪而入,在她對面坐下,隔著火堆,動作干凈。
柳柔兒偷偷看他幾眼。他側腹處血痕未干,染透衣襟。
“你……受傷了。”她試探著問。
“無妨?!彼f。
“我這有些藥。”她從包里翻出藥囊,蹲到他身邊,小心揭開他外袍。那里的傷口已黏連衣物,看著駭人?!拔腋钜幌?,不疼的。”
她指尖冰涼,卻未抖動,動作利落而輕緩。
他不語,也沒有拒絕。
她輕手揭開傷口,小心灑上藥粉,取出紗布纏好。火光照在她臉上,睫毛顫著,一根根清晰。
“你的藥……很好?!彼鋈婚_口,聲音不高,卻穩(wěn)穩(wěn)傳來。
柳柔兒一怔,輕輕道:“師父教的?!?p> “姑娘師門,想來不凡?!?p> 她抬起頭,不知他是隨口應承,還是真認在問的,便略有羞澀道:“師從峨眉,但不是正經弟子那種?!?p> 但他不再追問,也不多話,只略偏過頭,火光映在他輪廓上,鬢邊有幾縷發(fā)絲被雪水打濕,貼在臉頰旁,那容貌極好,而她,忽地心頭一跳。
包扎好后,她起身退回火堆那邊。
他輕聲道:“多謝。”
“你……別客氣?!?p> 她翻出干糧,將一半推過去:“你要不要吃點?”
他接過,低聲道:“多謝。姑娘自己也吃些?!?p> 她輕輕點頭,咬了一口,沒再多話。
火堆噼啪響。廟外雪聲未停。兩人坐于一室,沉默中只余火光跳動。
她忽然笑了下,自言自語似的開口:“阿婆說赤霞雪里生的草藥驅寒,我想著摘些。沒想到下山路被雪封了?!?p> 他沒有回應,只慢慢咬著干糧,聽得極靜。
她停了停,低聲說:“我不是峨眉主峰的弟子,是山外送去的,算掛名。師父肯教,我便學了。”
他輕輕應了聲:“嗯。”
那一聲‘嗯’像落在她心口,輕卻不散。她低頭掩飾了一下嘴角的微動,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你叫什么?’
“秦縱?!?p> 她輕輕念了一遍:“秦……縱。”
他沒有再說。
她低頭翻著手里的布袋,手心貼著火堆旁的石塊,暖得發(fā)紅。
“你今晚別走了?!彼p聲道,“外頭風大,雪還沒停。山路也塌了?!?p> 他看她一眼,點頭應下。
她垂眸,沒再說話。
他閉目歇息,握劍的手卻未松。
火堆跳動,他的影子在廟墻上拉得很長,仿佛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她靠近火堆一點,將斗篷裹緊些。火光映著她臉頰,落下一道溫柔的光暈。
她垂眼,把那兩個字在心頭輕輕繞了一圈。
——秦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