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嬤嬤是？”阿蠻垂眸輕聲問道。

　　王寺人飛快給她遞了個眼色，堆笑道：“這位是王后娘娘身邊當(dāng)差的桂嬤嬤?！?p>　　阿蠻慌忙給面前的桂嬤嬤行禮。

　　“阿蠻見過嬤嬤?！?p>　　“阿蠻姑娘，王后想見你。姑娘隨我走一趟吧。”

　　阿蠻指尖狠狠絞揪著裙擺，她不想去，可她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目光掠過王寺人的臉，終是垂首應(yīng)下。

　　桂嬤嬤乘坐的馬車就在門口，不過盞茶工夫便到了燕宮的椒房殿。

　　推開朱漆銅釘?shù)膶m門，阿蠻嗅到殿內(nèi)縈繞的熏香，膝蓋不自覺繃緊。

　　她伏地叩首：“奴參見王后娘娘?！?p>　　“起來吧?！?p>　　鳳座傳來慵懶的應(yīng)聲。

　　阿蠻抬眸，撞進(jìn)王后含笑的丹鳳眼里。

　　這雙眼睛和裴玄很像，微微上揚(yáng)，盛著笑意的眸子，又仿佛能看穿人心。

　　“阿蠻，是吧？你可知道，本宮為何只召見了你？”

　　阿蠻輕輕搖頭，垂落的發(fā)絲擋住慌亂神色：“奴不知。”

　　燕王后道：“本宮看得出來，思遠(yuǎn)對你，可不一般。”

　　阿蠻心里一頓。

　　“昨日在東宮里，本宮不過瞥了一眼，便瞧出端倪。”

　　“你也是姜柔的婢女？”

　　“奴……是?！?p>　　王后忽而傾身，直映進(jìn)阿蠻清澈的瞳孔里：“是她讓你來東宮的？”

　　阿蠻輕輕“嗯”了一聲。

　　“倒真是有趣！”

　　王后忽然低笑出聲，“尚未行合巹禮，便先給自己的夫君送美人。你們魏國的女子都有這風(fēng)俗？”

　　殿內(nèi)燭火猛地晃了晃，阿蠻垂著的額頭幾乎要蹭到衣襟，卻不敢答話。

　　“我聽太醫(yī)說，姜柔的身子不好，怕是很難有子嗣，這是可是真的？”

　　阿蠻垂首的脖頸繃得更緊，這話怕是怎么答都不行。

　　若是說是，那就是背主之罪，既得罪姜柔，更觸怒裴玄。

　　可她若是答不是，便是欺瞞王后，難逃欺君之咎。

　　所以，她沉默。

　　燕王后忽而輕笑：“你不答，也無妨。本宮都已經(jīng)了解清楚了。姜柔有沒有許諾你什么好處？”

　　阿蠻抬頭，又慌忙低眉順眼，聲音細(xì)若蚊蚋，“公主答應(yīng)奴婢，待日后，會放奴婢自由身。”

　　燕王后忽然低笑出聲，好似聽到了什么好笑的。

　　“生了思遠(yuǎn)的孩子，你覺得你還能有自由身？”

　　這話在阿蠻的腦子里瞬間炸開。

　　王后說的沒錯，踏入這步棋的人，哪有回頭路可走。

　　更讓她脊背發(fā)涼的是，連這樁荒唐事王后都了如指掌。

　　好似扶風(fēng)內(nèi)的某一處陰影里蟄伏著她的耳目。

　　“本宮是思遠(yuǎn)的母親，自然是希望他好。若是他有子嗣傍身，本宮也是欣慰。你放心，你若誕下子嗣，本宮自會給你名分，保你在后宮站穩(wěn)腳跟。”

　　阿蠻心中紛擾，這個條件很誘人。

　　可，她要的并不是身份。

　　她不知道裴玄何時才會來找她。王寺人那般機(jī)敏，見她被帶走定會稟報。

　　桂嬤嬤催促道：“王后問你話呢，你怎么不說話？”

　　阿蠻抬起頭，訕訕開口：“回娘娘的話，奴不敢有非分之想。公主待奴恩重，奴只盼著公主與公子奴一切都好……”

　　聽到這樣的話，王后頓住，對旋即輕笑了。

　　“在我們燕國，哪個女子不想進(jìn)東宮？阿蠻，你是真不想，還是不敢想？”

　　“奴只盼著安穩(wěn)地過日子?！?p>　　“思遠(yuǎn)若好，你和你的孩子自然安穩(wěn)。你該懂本宮的意思?！?p>　　阿蠻的聲音抖了抖：“奴婢……明白?！?p>　　“本宮看得出來，你是個聰明人?！?p>　　微風(fēng)卷著槐花香灌進(jìn)殿來，阿蠻的心亂如麻。

　　“阿蠻，你的孩子也只有養(yǎng)在自己身邊，才能護(hù)他周全的?！?p>　　裴玄的王青蓋車已經(jīng)停在椒房殿的門口了。他未等侍從前呼后擁，便徑直撩開車簾，就直接邁步進(jìn)來。

　　沿途寺人跪地行禮的聲浪此起彼伏，他卻如未聞。

　　他的眉頭緊鎖，目光陰沉，沖進(jìn)了大殿。

　　“兒臣參見母后。”

　　“思遠(yuǎn)，你今日來的真快啊?！?p>　　阿蠻聽到裴玄的聲音，這顆懸著的心好似安穩(wěn)了不少。

　　“阿蠻，過來?！?p>　　裴玄的聲音冷冷的。

　　“思遠(yuǎn)何必緊張，本宮只不過召阿蠻過來說會話。難不成還能吃了她？”

　　裴玄看向阿蠻，見她衣衫齊整，神色雖驚卻無外傷，緊繃的下頜線才松了半分。

　　他淡聲道：“母后，阿蠻是姜柔的婢女。若在燕宮出了差池，兒臣難以向公主交代?！?p>　　他頓了頓：“母后若是下次想找人說話，可直接傳召兒臣?！?p>　　燕王后看著自己兒子素來冷淡的眉眼，此刻凝著怒意，倒是鮮活了起來。

　　她的嘴角笑意便深了幾分。

　　“瞧你說的，本宮不過是瞧著阿蠻伶俐，這才多說幾句。”

　　她忽而轉(zhuǎn)向仍僵在原地的阿蠻：“阿蠻，既然思遠(yuǎn)喚你，便去吧?！?p>　　阿蠻聽到王后這般說，這才動了腳步，走向裴玄。

　　裴玄的臉色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清冷。

　　“母后，人，兒臣帶走了。她膽子小，往后若想傳召她，還望母后先知會兒臣?！?p>　　王青蓋車?yán)?，裴玄冷眼看著阿蠻。

　　阿蠻垂眸，手中絞著帕子。

　　半晌，車內(nèi)都很安靜，她偷偷抬眼看裴玄，見他臉上帶著些許慍色。

　　她輕聲：“公子……”

　　他的眉頭微不可查的蹙了一下：“阿蠻，你不該來這里的?！?p>　　“是奴錯了?！?p>　　簡簡單單那的四個字，沒有半句辯解。

　　就只是認(rèn)錯。

　　裴玄指尖微顫，他明明知道阿蠻根本是無從反抗。

　　她如此乖巧，隱忍。

　　這副默默受著委屈的模樣，反像根細(xì)針輕輕扎在他心口，讓那點(diǎn)本想發(fā)作的怒意，竟化作了寸寸鈍痛。

　　裴玄伸出手，指尖扣住她腕骨，“過來。”

　　未及阿蠻反應(yīng)，已被他猛地拽入懷中，冷冽的雪松香瞬間將她覆住。

　　裴玄的掌心隔著衣料，熨帖她繃緊的脊背。指腹在她戰(zhàn)栗的肩胛骨處緩緩摩挲。

　　“可有怕？”

　　阿蠻埋在他心口，聽著他胸腔里沉穩(wěn)的心跳，攥緊他衣襟的手指才敢松開些。

　　“有的……”

　　他指尖頓了頓，修長的手指扳過她下頜。

　　四目相接，那人微微挑眉：“母后同你說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