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晴已經換好了舞衣。

　　那是一條赤金與朱紅交織的宮裙，層層疊疊的輕紗上用金線繡著繁復的花樣，流光溢彩。

　　廣袖飄逸，裙擺曳地，隨著她的動作，仿佛有火焰在流動。

　　她的長發被盤起，發飾間插著明珠和金釵，額間一抹艷麗的牡丹花鈿，襯得她眉眼如畫，肌膚勝雪。

　　當音樂響起的剎那，她整個人仿佛從畫卷中走出的謫仙，美得不似凡人。

　　看著光芒萬丈的施晴，盛寒的思緒，被拉回了那個遙遠又難以忘記的冬日。

　　那是他高一那年的元旦晚會。

　　安洛一高是座以校風嚴謹、規矩繁多著稱的重點中學，在這種應該放松的晚會，都要嚴格考勤點名，與期末的德育分掛鉤。

　　那天，他正發著低燒，在宿舍里昏昏沉沉地睡過了頭，趕到大禮堂時已經遲到了半個多小時。

　　被扣分的班主任黑著臉，罰他站在禮堂最后面，不許入座。

　　他煩躁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禮堂里悶熱的空氣和嘈雜的人聲讓他本就昏沉的頭腦更加脹痛。

　　他百無聊賴地想著，安洛一高這種規矩森嚴的學校，能有什么好看的節目？

　　無非就是些經典紅歌大合唱，或者是激情詩朗誦。

　　就在這時，前一個節目結束，主持人正在串詞。

　　他沒什么興趣地抬眼，看著舞臺上厚重的紅色帷幕緩緩拉開。

　　一群穿著明黃色古典舞裙的女生魚貫而出，背景音樂空靈悠揚地響起。

　　那旋律……他有些耳熟。

　　初二的時候，母親曾帶他去看過一場桃李杯舞蹈比賽。

　　他記得，這好像就是其中一支參賽舞曲的配樂。

　　當時他中途去了趟洗手間，錯過了那支獨舞，只在事后聽母親反復夸贊，說獨舞的那個女孩是如何的天賦卓絕，技驚四座。

　　比現在臺上的還好嗎？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閃過了一瞬，下一秒，他的全部心神都被舞臺中央的那個身影牢牢攫住了。

　　她站在領舞的位置，身形纖細，舞姿優美。

　　每一個旋轉，每一個跳躍，每一個回眸，都精準地卡在音樂的節點上，充滿了古典的韻味與靈動的美感。

　　水袖翻飛如蝶，裙擺旋開如蓮。

　　當她做一個高難度的下腰動作時，柔軟的腰肢彎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烏黑的發絲如瀑布般垂落，劃出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被按下了靜音鍵。

　　周遭鼎沸的人聲都在瞬間褪去，模糊成了虛無的背景。

　　他的眼里、心里，只剩下舞臺上那個光芒四射的女孩。

　　他甚至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到她飛揚的裙角，和那雙在燈光下亮得驚人的眼眸。

　　他聽不見周遭的任何聲音，只能聽見自己胸腔里，那一聲比一聲更響，幾乎要跳出來的心跳聲。

　　砰、砰、砰……

　　那是他十七年人生里，從未有過的悸動。

　　表演結束，掌聲雷動。

　　女孩們笑著謝幕，退入后臺。

　　盛寒卻像被抽走了魂魄，依舊怔怔地望著空無一人的舞臺，遲遲無法回神。

　　“哇！施晴學姐跳得也太美了吧！不愧是拿了桃李杯金獎的實力?。　?p>　　“是啊是啊，真人比照片上還好看！”

　　身邊幾個男生的議論聲，拉回了他的意識。

　　他記住了一個此生都不會再忘記的名字。

　　施晴。

　　“沒想到施晴跳舞也這么好！”

　　紀青瑤的聲音將盛寒從悠長的回憶中喚醒。

　　因為現在主要拍攝施晴的近景特寫，他們這些不在鏡頭里的演員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紀青瑤不知何時走到了他身邊，和他并肩站著，目光同樣落在場中那個翩然起舞的身影上。

　　她看著施晴，語氣里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幽幽地感嘆：“演戲好，長得好，現在連舞都跳得這么好……上帝到底給她關上了哪扇門！”

　　聽到這話，盛寒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眼底是毫不掩飾的驕傲與自豪，語氣仿佛在炫耀自己的稀世珍寶。

　　“她可是拿過桃李杯金獎的?！?p>　　那副與有榮焉的模樣，讓紀青瑤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心里腹誹：又不是你拿的獎，嘚瑟個啥??？

　　但她隨即又被勾起了好奇心：“你還挺清楚的。她是哪一屆的？我也參加過?！?p>　　“11年的時候?！笔⒑畬κ┣绲氖氯鐢导艺?。就是可惜沒法看到她比賽的舞臺，聽說李老師那里有錄像，以前給學生放過，但他都混成李老師的得意門生了，也沒找到機會看錄像。

　　“什么！和同我一屆的？！”

　　紀青瑤再看向場中因為需要補拍特寫，又重新起舞的施晴，越看越覺得那舞姿、那身韻，很眼熟。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機，飛快地在相冊里翻找起來。

　　終于，她翻到了一張塵封已久的老照片，那是當年桃李杯決賽后所有參賽選手的集體大合影。

　　紀青瑤將照片放大，仔細比對著。

　　“還真是！”

　　盛寒也愣住了：“我怎么不知道？”就是因為紀青瑤參加比賽，媽媽受齊阿姨的邀請，帶著他去看的比賽。

　　一個念頭竄進盛寒腦海。

　　他猛地扭頭看紀青瑤，聲音都發緊了：“你那兒……有沒有比賽的錄像？！”

　　紀青瑤被盛寒的樣子嚇到，緩緩點頭：“呃……等我回了京城，幫你翻翻那會兒的錄像？”

　　盛寒強壓下翻涌的情緒，眼里的笑意卻藏不住。

　　太好了，他終于可以看到心心念念很久的錄像了。

　　鄭重地說：“感謝。”

　　認識這么多年，紀青瑤還沒見過盛寒這個樣子呢，看看他又專注地看施晴跳舞的眼神，心中產生了一個猜測。

　　紀青瑤臉上的神情，五味雜陳。

　　對于施晴，她真的輸得很徹底。

　　當年參加比賽，天才云集，神仙打架，尤其是施晴的決賽獨舞，讓她徹底死了心，意識到自己在這方面實在是天賦平平，根本不是這塊料，然后才下定決心轉行去考電影學院。

　　她怎么也沒想到，兜兜轉轉這么多年，她在演戲方面也輸給了施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