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汐妲屏住呼吸,那男人也突然靜默——整個樹林里只有啜泣般的風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她一時摸不清對方的來意,不像殺意,卻更稱不上友善。還記得上山的時候,來自路邊的砍樵大叔的好心勸導,讓他們不要上這座山頭來,據說這座山頭埋葬著一個上古時期妖獸的遺骸,邪氣與戾氣并重,導致這一帶在月圓之時總會有邪祟作怪:而今日,恰恰——遼汐妲在保持警惕的同時,努力抬眼看天幕之上掛著的那輪了無生氣的、慘白的、圓滿得有些詭異的月——是滿月啊。
石堆上的男人,眼,微微瞇起,從遼汐妲的角度看去,他的眼里閃爍著鬼火般的綠光,這男人有詐!他并不是為了自己而來的...“你是何人?阿遙在哪兒?你...你們不可以傷害他!”她激動地沖他大吼,牙齒磨得咯咯作響,像一只領土被侵占、蓄勢待發的小獸。男人玩味地用手摩挲著下巴,從怪石上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喲?這是狗急跳墻了?就憑你,能耐本道何?”“你!還敢自稱'道',呸!”遼汐妲作勢就要抽出佩刀向他刺去,他霎時間向她手腕去抓,卻發現這個小崽子竟然在另一只指縫間放滿了密密麻麻的銀針,逆著微弱的月光,泛著微寒。他心下一氣,催動體內真氣,以氣化形,一掌將她手中的針全部拍回她的身上。那些針大都只是劃破她本就襤褸的衣裳,只有兩個劃破了她的臉頰。遼汐妲被掌風帶到地上,手肘撐地,一只手輕輕拂去臉上的血滴,心想,這個人只是想恐嚇自己,并不是想滅口,那么...自己還有籌碼。
“知道的太多,對你可不是好事哦,小妹妹。”男人的語氣毫無情感浮動。可是遼汐妲并沒有閑情逸致在這里陪一個陰陽怪氣的妖道玩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因為她知道了,他出現在她面前的目的就是——拖住她,現在流失的每分每秒,都可能危及到阿遙的性命,雖然她不會武功,她也暫時搞不明白隱藏在暗中的這批人為什么不殺她滅口,為什么要拖住一個只有三角貓功夫的人,對方絕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她卻知道,阿遙現在可能非常、極度需要自己,自己可能會讓即將發生的不好的事情產生一絲轉機...遼汐妲如是想著,仿佛是一種自我安慰、自我激勵。眼看男人的手在向自己伸來,她一時竟弄不清對方想做什么,決定靜觀其變,閉眼裝死。男人伸來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秒,這小妮子又想玩什么花樣?他默默收袖,兩手合扣,結印。越想越覺得懊惱,自己堂堂離火真人,西域玄功榜排行第五的毒醫鬼手,竟然淪落到拖住一個毫無內力功底的小姑娘的田地,這傳出去該讓他怎么做人呢?他不禁目露兇光,起了殺人滅口之意,反正他腳下踩著的枯骨殘骸根本不多她這一具。但是在想起那個女人的警告之時,從他袖里滑出的短劍又被收回袖中——“務必拖住她,且勿要傷其性命。若有閃失,我可說不準我會對那只鳥精做什么。”不可...不可在這樣的小事上失去自制,還差一點點,就可以救她了。思忖之時,不料那小妮子飛蛾撲火一般朝他撲將過來,右手握住一把匕首,向他肩上猛地一刺。“自不量力!”他嗤笑一聲,霎時間便洞穿遼汐妲的那點談不上“詭計”的小心思——聲東擊西,表面上是右手握匕,意在胸腹,實則攻其不備,左手指縫插滿銀針,可能是要向頭部攻擊,這是預備殺他個措手不及。“心思不錯,可惜你道行實在不夠。一,你力量單薄,單手持匕,已經足夠引起人的疑心;二,你近身攻擊、距離不夠,且沒有內力,銀針的威力根本使不出來;三,你銀針上的毒你自己都沒有解藥,沒毒人之前可能先把自己誤殺了!哈哈哈哈哈哈——愚蠢至極,愚蠢至極啊!嘖嘖,連市井里小偷小摸的蟊賊都不會想到去故伎重演。”遼汐妲一怔,臉上慢慢浮起得意的笑容,露出了兩顆歪歪扭扭的小虎牙,在月光下泛著森森的寒。“你看看,自己的筋脈是不是變成了紫色,是不是感到行動不便?”男人卻輕松異常,甚至挑起嘴角,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這世上豈有我解不了的毒?若是劇毒,也早就被我的真氣阻隔在外,傷不得我分毫。”他拂袖背對著她。“那你敢不敢撩開衣袖一看?”遼汐妲已經感到有些目眩,頓時感覺急火攻心,倘若再不脫身,便無法撐到找到阿遙,何況自己特意在走之前將解藥留在他身上,以防不測。
遼汐妲隔的不近,況且光線很暗,只是隱約能看到他一動不動地盯著疑似自己的手臂的方向,而后轉向遼汐妲,吱呀吱呀,不緊不慢地踏碎地上的枯葉,彎腰,用一種熾熱,癡迷,不對,應該說是用狂熱得有些聳人的眼神看著她,仿佛是迷失在荒野里的旅人看到了泉眼的表情。遼汐妲不自覺正拖動疲累的身軀,吃力地一挪一挪得在地面向后方挪動。可惜她會錯了意,他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她這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而是能讓沉寂太久的他重新感受到挑戰的那一味“毒”!他布滿疤痕的手再次覆上遼汐妲的脖頸,收緊。“說。這是什么毒?”遼汐妲見他眼神空洞,曉得幽冥之水在起作用了。而現在,只要保證自己不被他掐死就有七成把握脫身了...
這樹林雖幽靜詭秘,卻還風輕月朗,此刻卻有瘴氣似紗幕緩緩搖起,連鴉啼聲也詭異地停滯,四周陷入一片死寂。遼汐妲在即將窒息的眩暈感里突然解脫出來,再次睜開眼時,只見剛剛就要威脅到自己性命的人已然倒地不起。她朝四周打量,盡可能觀察到每一個角落,敏銳地察覺到氣氛不對勁,卻又還說不上是哪里不對勁。但聞不遠處,或許是一片灌木之后,傳來凜冽的女聲,“慕容逸風,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