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得救,忽覺愉悅,她抓緊那手腕,將臉靠了上去,喃喃道:“太史……大波……臻……”
“嘩啦”
破水聲起,天光一亮,君珂濕淋淋睜開眼,發現自己身處一處河中。
身側是緊緊抓住她的納蘭述,正在微笑。
他猜出地道靠近城中河流,鑿墻放水,雖然第一時間抓住了她,但水流兇猛,將他和君珂沖開,他本已經快游出河面,又下去尋她,看見她時便見她神智迷糊胡亂抓撓,他以為她會像許多被溺的人一般死抓他不放,她卻輕輕靠上他的手腕,姿態溫柔,闔起的眼睛像一瞬間合住一個向往的夢。
那種迷茫而又思念的神色。
納蘭述心中一動,手指不自覺地要撫上那樣的神情,想要體味指尖下是否有著同樣溫柔的起伏。
君珂卻突然睜開了眼睛,那樣灼然的金光一閃。
納蘭述手指一停,慢慢收回。
君珂沒有在意他的動作,她看著他的臉,日光逼射,她沒有運足目力去透視,眼前的少年已經被水沖去面巾,雖一身透濕,但剎那間她便覺得,這春末原本盛至逼人的麗景,突然蒼白褪色。
灼灼山茶,皎皎碧波,他在流水間低眉微笑,春光只在一人眼底。
芝蘭玉樹,烏衣風流。
君珂一時只覺得炫目,喃喃道:“閃瞎了我的鈦合金狗眼……”
真正擁有狗眼的那貨,正歡騰地在撲水……
納蘭述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只覺得她微微張著紅唇的模樣實在可愛,讓人想伸手捏捏那嫣紅色澤是不是能滴出胭脂來,眼光往下一落,卻看見少女衣衫盡濕,絲質衣衫本就薄,如今緊緊裹在身上,微微透了起伏和轉折,因了年紀還輕,那些起伏和轉折并不噴薄,帶點欲說還休的含蓄,卻因此顯得珍貴,像小心翼翼開在風中的雨后海棠花。
偏巧有一簇海棠流近,在盈盈腰肢處一涌,正簇在那微微的精致山巒。
納蘭述突然轉開眼,臉色一紅。
他還年輕,父母又對他極其珍愛,將府中那些美婢管得嚴厲,絕不允許女色早早戕害了他那還未長成的身子骨,所以對于女子之美,他并無十分在意過,然而今日日光之下,河水之中,有人一霎青澀綻放,將嬌嫩的光艷,射進了他的眼底。
一瞬間似乎想感嘆,隨即聽見別人的感嘆。
“娘!那是水里的人魚精嗎?真好看!”
相對發呆的人一驚,一抬頭,隨即一起“啊!”的一聲。
人!
好多人!
好多看熱鬧的人!
河不寬,不遠處是一座拱橋,河水兩岸都是人,男女老少,各著鮮艷春裝,手持各式紙扎器物,此刻所有人都撒著手,張著嘴,怔怔看著河水里突然冒出來的幾個人。
君珂還不明所以,納蘭述已經懊惱地一拍頭,很不文雅地罵了一句:“天殺的!”
他怎么忘記了,今天是四月初六,燕朝“送春節”,這一日城中老少,都會聚集城中各處河邊,在河水中放去各種紙扎的物件,有放金稻穗的,是祈求金秋豐收,有放紙秤藥包的,是祈求疾病順水流去,家人康健,更多的是少女,香絹扎船,滿載鮮花,借春光之美,求姻緣之諧。
難怪這滿河的花!
納蘭述苦笑,本想不動聲色逃出,不惜引水倒灌,不想這回動靜更大!
這下眾目睽睽之下,要逃要走,哪里還能掩得住消息?
這幾人發怔,岸上卻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轟然一聲炸開……百姓在河邊已久,河水一直平靜,無人下水,此刻好端端冒出幾個少年男女,豈不是河神顯靈?最前面的一批百姓,已經急忙跪下,連連禱祝。
君珂腳踩岸邊一塊石頭,扶著紅硯,一時完全搞不清狀況,納蘭述回頭仔細盯了她一眼,輕輕笑道:“你看起來倒真像個水神娘娘。”
“啊?”
這個時辰還說這干啥,趕緊走人啊,君珂發愁地盯著黑壓壓的人頭,尋思著從人頭之上借過人家會不會有意見。
忽然身邊少年牽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流涌入,她覺得身子輕了輕,竟然在水中漂浮起來。
隨即聽見他道:“鄉親父老們。”
他語氣忽轉莊嚴端肅,用內力遠遠送出去,岸邊近萬人,不管遠近都聽得清楚,這下更是駭異,當真以為神人顯靈,后面的百姓也呼啦一聲跪了下來。
納蘭述莊嚴地頭頂日光,神情肅穆,長聲道:“本君今日原本在河底水晶洞府,與夫人品茗清談,忽聞岸上求禱聲動,掐指一算,今日送春之人中,必有與我夫妻有緣之人,特此攜娘娘、神女,及仙犬前來相會,本君承本地父老香火,一直未有報答,如今既然有緣相見,今日在場人等,便各許爾等一個愿望。”
納蘭神棍衣衫飄飄,手挽他家水淋淋的“娘娘”,身后有“神女”紅硯,身前有“仙犬”幺雞。
著實是配備齊全神仙一家組。
君珂忍不住要笑,納蘭述一捏她掌心,微傾身在她耳側低聲道:“別笑,一笑就不娘娘了。”
君珂拼命咬牙忍住,將不能完好控制表情的紅硯拽到身后。
納蘭水神一番許諾,立即有人大呼:“水神老爺顯靈啦!快來求禱啊!”
“水神老爺水神娘娘千秋!賜我趙大幾畝薄田吧,可憐我家三輩子都是佃戶,沒吃過自家土里種的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