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晨風的辦公室在晨風大廈的最頂層,高處不勝寒對他來說是不存在的,他恨不能自己坐上火箭沖出地球,去外太空辦公才好。
他最煩有人不停的敲門,手上如果有支火箭筒就剛剛好轟掉那扇門。
敲門的人是張子安。
“你敲個屁啊!”簡晨風火氣旺盛。
“誰讓你安了這扇屁門!你秘書說你一個人呆兩個多小時沒動靜了,我進來看看你還在不在,要是被外星人擄走了,我就順便看個熱鬧。“張子安太了解簡晨風,一有心事就一個人呆著,不喜打擾也不喜解釋。
他們倆認識時,張子安才四歲,一個人趴在教室窗臺上看小朋友們在外面玩游戲,簡晨風提著一盒松葉蛋糕經過,他看見了一雙渴望的眼睛,其實張子安渴望的是和小朋友們一起玩游戲,簡晨風以為他想吃松葉蛋糕,兩人坐在幼兒園最大的一棵松樹下分享剛出爐的松葉蛋糕,張子安叫簡晨風大哥,簡晨風聽得臉上喜滋滋,心里卻在心疼被張子安吃掉的松葉蛋糕,那可是松葉蛋糕店馬上要被拆遷的告別之作。
也許是值得的,剛成為初中生的簡晨風安慰自己。
“大哥!你的蛋糕好好吃啊!”張子安舔舔嘴唇上殘留的蛋糕屑,脆生生的對簡晨風說。
簡晨風看看空空的蛋糕盒,氣得一把抱起張子安扔回教室,“臭小子,蛋糕都被你一個人吃完了。”
簡晨風早上來公司以后就悶在辦公室里,坐在椅子上,不想動不想說話也不想聽別人說話,說不出有什么不對勁,反正就是不對勁。
不對勁的是這個世界。
晨風集團的酸奶事業風風雨雨的走到現在,簡晨風嘔心瀝血的付出換來了巨額財富,但他發覺,他最寶貴的青春也沒有了。
他花錢買別人的青春。
別人的青春在他面前俯首稱臣,他很得意,轉身卻淚如雨下,能買回自己的青春嗎?
他二十七歲的時候,剛剛創立晨風集團,他的酸奶事業剛剛起步,酸奶的銷量僅限于路邊不起眼的小賣部,因為沒名氣,小賣部的主人壓價壓得那叫一個痛快。
張子安今年剛好二十七歲。
徐園長勸簡晨風多出去走走。
簡晨風快走遍全世界了,仍沒找到屬于他的女人,屬于他的女人在哪兒呢?
也許劉阿姨知道。
“聽說你相親挺成功的。“簡晨風問張子安,無論如何,他是大哥。
“成不成功還不曉得,不過,那位桑老師還挺有個性的。”張子安沒談過戀愛,桑老師的性子和左方完全不同,左方美麗又溫柔,偶爾穿高跟鞋。
“你喜歡她?”簡晨風嫉妒,他二十七歲的時候,沒有人給他介紹相親對象,每天腦子里只裝著酸奶。
可以喜歡嗎?張子安問線人。
線人吃了一口方便面,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星,邊嚼邊笑。
“你該有個家了。”
家?一個人做飯一個人吃飯,這就是張子安的家。
“有老婆孩子才是一個完整的家。”線人盯著礦泉水。
張子安拿起礦泉水瓶擰開遞給線人,線人連喝了兩口礦泉水,他很滿足。
“看,你一個人也過得很好。我也是。”張子安的夢想是當老師,他認識了桑雨心,是一名老師。
線人吃完喝完,睡覺去了,張子安一個人坐在墓前吹風,過了一會兒,又去父母墓前吹風,吹到臉沒有知覺了才回去。
一個人,帶著孤獨,在哪里都一樣。
簡晨風看完新產品的宣傳計劃,準備下班,秘書一個小時前才走,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回響著他那略帶疲憊的腳步聲,他是個成功的商人,成功的商人得到的東西,很多人都想要,他該自豪,他該驕傲。
晨風集團今年推出的第一款新產品,取名思妙,是簡晨風取的名字,公司所有的產品都由他取名,將來若有孩子,簡晨風會好好給他(她)取個好聽的名字。
這個時候女人該出現了,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長得很漂亮,穿著一條白色的棉質連衣裙,黑色平底鞋,長發松散在腦后,很樸實的一個小姑娘,斯斯文文地從一輛紅色小汽車上走下來,又斯斯文文地走到簡晨風面前。
可惜不是他想要的女人。
簡晨風迎風而立,沒什么表情,很樸實的一個小姑娘,笑起來像朵向陽花似的。
“很晚了。”簡晨風上了那輛紅色的小汽車,樸實的小姑娘斯斯文文地開著車。
“嗯,所以我來接你。”樸實的小姑娘斯斯文文地說。
簡晨風閉上眼睛。
他的女人,應該由他去接。
可她在哪兒呢?他日夜期盼著。
樸實的小姑娘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再說話,怕打擾他。
回到家,徐園長還沒睡,笑嘻嘻地給簡晨風端來雞湯當宵夜。
簡晨風喝著雞湯,和徐園長閑聊幾句。
簡晨風:“子安今天來公司找我了。”
徐園長:“給你報喜?”
簡晨風:“沒有。”
徐園長:“我馬上要退休了。”
簡晨風:“多好。”
徐園長:“是好啊。”
徐園長喜滋滋地回自己房間,她的床頭柜上擺著兩個相框,一個相框里是她和張子安的合影,另一個相框里是她和簡晨風的合影。
找個時間三個人拍張合影多好啊!他們倆都太忙了。
簡晨風看到書架上多出來一張紙,他扯出來看,原來是夾在書里的,怎么就掉出來了?上面是初中生簡晨風的杰作,一篇名為我的理想的作文,作文有兩三百字的樣子,意思是他很羨慕干弟弟張子安的父母是威風的警察,他也想成為一名優秀的警察,抓壞蛋,為人民服務。
三十五歲的簡晨風把這張紙折疊成紙飛機扔出去,紙飛機掉在床上,安靜地躺在金色鍛面的床單上。
那是十五歲的初中生簡晨風的夢想,怎么看都很有氣勢。
而他現在的夢想弱弱的,有時弱到他不得不狠狠用力扯上一把。
“總有一天,用力過猛,扯沒了。”他卑微地想道。
第二天的早餐,又有徐園長親手做的酸奶,簡晨風從小到大,喝慣了徐園長做的酸奶,她做的酸奶酸度適中,口感嫩滑,不添加任何其它配料。
有一天,簡晨風對徐園長說:“辭職吧!我們一起搞酸奶事業,你負責做酸奶,我負責營銷,所有的利潤五五開!”
徐園長拒絕了。
“你自己做吧!我可以提供配方,免費的。”
“既然這樣,我買下您的配方,我現在沒錢,先欠著。”
“免費的。”
“不用免費,我會掙到買配方的錢。”
徐園長做的酸奶從不添加其它配料,簡晨風加了,加了之后,晨風酸奶的銷量越來越好,他沒料到,時至今日,他已經將他的酸奶事業做得如日中天,但他還是喜歡吃徐園長做的原味酸奶。
那筆買配方的錢早就賺回來,但徐園長一直不肯收。
樸實的小姑娘一個人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有煎雞蛋、烤面包、豆漿、牛奶、豬油拌面。
兩人份的早餐,她一個人吃著,她很瘦,瘦得要不停吃東西。
她吃得很慢,阿嬸把廚房都收拾好了。
阿嬸提著菜籃子出去買菜,樸實的小姑娘還在吃早餐,她開始流眼淚,最后伏在餐桌上傷心地哭泣。
阿嬸買菜回來的時候,樸實的小姑娘正坐在鋼琴旁彈鋼琴,臉色紅潤。
“小雅,中午吃魚好不好?”阿嬸問樸實的小姑娘。
小雅回頭沖阿嬸笑。“好啊。”
阿嬸在廚房里殺魚,眼淚混進魚血里,小雅是美人魚,上了岸的美人魚。
小雅是阿嬸的女兒,阿嬸不是王后,阿嬸只是小雅的住家保姆。
小雅站在二樓的大露臺上,一眼就能望見簡晨風家外面的白色圍墻和伸出圍墻的冬青,丹桂園的別墅很貴,簡晨風買這么貴的別墅送給小雅,不是愛她是什么?
簡晨風說他愛的是她的青春。
小雅馬上快過二十六歲生日,大好的青春剩下也不多了。
簡晨風送別墅的時候,小雅才二十歲。
六年前,她從農村來到言城,驚奇,害怕,不安。
“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簡晨風對她說。
“有你的家?”
“對。”
她在簡晨風送的別墅里消耗了五年多的青春,她對這棟別墅有感情,也對送別墅的人簡晨風有感情。
張子安坐車經過星光幼兒園,讓開車的同事停下車,同事問他要不要下車,他猶豫,手一揮:“行了,走吧!”
穿著粉紅背帶裙的桑雨心站在幼兒園門口,笑容滿面地迎接入園的小朋友。
張子安覺得剛才見到的那個桑雨心肯定不是和他相親的那個桑雨心。
桑雨心手忙腳亂地從裙子前面的大口袋里拿出手機來接聽電話,以為是關家慧。
“媽,我正忙呢!說吧!什么事?”
張子安在電話那頭笑得臉抽筋。
“哎呀媽呀!”
“有病是不是?一大早的。搗什么亂?”桑雨心的臉漲得通紅。
“我剛才經過你們幼兒園,看見你了,哇,桑老師好粉啊!怎么那么可愛?”
桑雨心差點要去撞墻。
“粉個大爺!你可愛,可憐沒人愛。”桑雨心氣得掛掉電話,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還要強顏歡笑繼續迎接入園的小朋友。
張子安舉著手機,望著車窗外發愣,她生氣了?我是不是應該再打過去向她道個歉?
簡晨風差點要給張子安好好上一堂戀愛課。
“你連怎么哄女孩子都不知道?單身的實力夠強。”
張子安捂著肚子快笑死了。“她是幼兒園老師,哄人她比我擅長啊!”
簡晨風真想替桑雨心抽張子安一巴掌,無論是桑雨心還是別的女人,遇到張子安這種戀愛白癡是值得同情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