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李敦,面皮白凈,身材飄逸,看時斯斯文文,胸有城府。其實平平庸庸,草莽一個。
姜維來到縣衙,他正坐堂理事。
堂前跪著一胖一瘦兩條漢子,你拉我扯,喊冤叫屈。
李敦一拍驚堂木,厲聲問道:“大膽刁民,打打鬧鬧成何體統?有啥冤枉從實說來!”
二人同時說道:“老爺,我們是為了一頭牛。”
“牛怎么了?”
胖子說:“去年秋天,我和他合伙買了一頭牛,臘月里這牛得了狂病,不幾天就死了。你看怪不怪,年頭上這家伙又跟我要他的牛錢哩。”
瘦子搶著叫道:“老爺,不是這樣的,去年他買牛說自己的錢不夠,跟我借了五百銖,現在牛死了,他就賴賬不還,還對眾人說是合伙買的牛。”
李敦問:“到底是合伙買的牛還是借錢買的牛?”
胖子:“是合伙買的牛。”
瘦子:“是借錢買的牛。”
二人爭執不下,李敦氣呼呼一拍驚堂木,罵道:“大膽奴才,老爺公堂之上難道是你們吵架的地方!”
二人住了爭吵,抬頭望著李敦,瘦子問:“老爺,你說這牛是——”
“你兩個的事情,我老爺怎么知道?”李敦說著,回頭看了主記梁虔一眼。
主記梁虔坐在公案左側,他剛欲張口問話,就聽得大堂口有人咳嗽,抬頭一看,姜維站在人群里向他擺手,他便欠欠身材,住口不言。
大堂上鴉雀無聲,李敦離案使眼色,梁虔一反常態,就是不說話。
這李敦縣丞坐得安逸,公堂之上全靠主記梁虔,隴城縣人人盡知,大老爺斷案靠梁虔,名望靠善人。
梁虔不開口,李敦就沒主意。宭了一會兒,老爺咳嗽一聲,回堂坐定,大聲喝道:“你們兩個哪個在說謊?”
胖子瘦子異口同聲:“小人不敢。”
“唗!明顯有一個人在說假話,還說不敢!”李敦又回頭看了梁虔一眼,梁虔避開他的目光,拿眼看著差役。李敦頓時有了主意,他大吼一聲:“胖子,你在說謊。”
胖子連連搖頭:“小人不敢。”
李敦大叫一聲:“來呀,打他二十大板!”
差役答應一聲,按倒胖子舉板就打。
胖子殺豬般叫道:“大老爺冤枉,冤枉。”
李敦道:“不打不招,打一會你就不冤枉了。”
二十大板打完,胖子的屁股打爛了,依然喊冤不住。
李敦又盯著瘦子說:“他還冤枉,這一定是你說謊哩。”
瘦子急道:“老爺,是他借了我五百錢呀!我妻子可以作證。”
李敦道:“讓你妻子給你作證?你夫妻合伙想蒙蔽老爺不成?來呀,打他二十大板,看你說不說真話。”
差役答應一聲,按倒瘦子,也是舉板就打。
瘦子慘叫連聲,二十板打畢,仍然不改口。
李敦罵道:“真是兩個賊骨頭,都給我往死里打!”
胖子爬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叫道:“老爺,這狀我不告了。”
李敦又問瘦子:“你呢?”
瘦子也哭起來,說:“我也不告了。”
李敦:“不告了都下堂回去。”
二人爬起身來,那棉褲打開了口子,棉花白花花的掉在屁股上,二人一瘸一拐朝外走,胖子依然哭泣不住。
李敦見胖子哭個不住,就叫一聲:“你兩個回來!”
二人轉過身材,不敢上前,怔在堂口。
李敦問:“你那牛是多少錢買的?”
胖子說:“八百銖。”
李敦說:“八百個錢錢,不就二兩銀子么!這么地傷心?來呀,拿二兩銀子給胖子,就算老爺我把牛死了!”
好慷慨的縣太爺。不愧是大善人的兒子。姜維心里好笑。
差役取來二兩銀子,當堂付與胖子。
瘦子急叫:“老爺,他還欠我五百錢哩。”
李敦一愣,隨即吩咐:“一人一兩,下堂去吧。”
二人得了銀子,破泣為笑,朝李敦叩了幾個響頭,屁股也不疼了,歡天喜地下堂而去。
眾人剛要散去,又有一老一少上了公堂。
老頭一上公堂,撲通一跪:“大老爺為我做主,大老爺為我做主。”
李敦問:“什么事?”
老頭說:“小人家住西坂坡上,沒有房子,只有三座土窯,本來住的很好,可這小子在我的窯頂上挖了個地窖,我讓他填了地窖,他不但不聽,還打我哩!”
少年說:“大老爺不是這樣,我家住在他家上面,我家的地窖是先前掏好的,他的窯是今年剛挖的。”
李敦:“不要說了,你年輕,他年邁,你就得讓著他。再說挖一個窖容易,挖一孔窯就很不容易,不管誰先誰后,只要是你的窖在他的窯上頭,就該填。”
少年:“這——”
李敦道:“這什么?回去填窖!讓老漢幫你再挖一個,下堂去吧!”
少年遲遲疑疑不肯動身,李敦又吩咐:“張班頭,你跟著他們去,看著他把窖填了!”
張班頭應聲而出,扯起千恩萬謝的老頭,和翻白眼的少年一同下堂而去。
這案子辦得干脆又徹底。
李敦原來如此。這么個顢頇縣丞,從小和王芳在一起,斷不會蓄謀殺人。草率入殮移柩,純系親誼所致。
澄清了李敦,姜維釋然輕松。
——必須盡快緝拿郝老二!
姜維剛欲上堂面見李敦,姜綺飛馬來到堂前,老遠叫道:“大哥,太守府飛馬傳檄,言魏王仙逝,讓全營掛孝,并召你速回上邽!”
魏王仙逝。——曹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