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祝雪峰叫住了他,盡管自己已經很疲憊,不過借助那么多把火把的光明,他看清楚了圍著自己的人都是漢族的打扮,也就是說,這些都是大唐的子民。
人越聚越多了,到最后密密麻麻的,像高粱地里已經熟了的高粱,一個挨著一個,加上火把耀眼的光亮,映射得前面的士兵都快睜不開眼來,趙邙粗略估算了一下,竟然有上千人。
人群終于停止了互相擠迫,在自己原有的位置上站好,也不說話,就只是睜著一雙發亮的眼睛帶著敵意盯著祝雪峰一批人。
他們里面有農夫,有老者,有看上去破落的小商人,但更多的,還是頭戴束官,身穿白衣的讀書人。
祝雪峰不敢出去,躲在馬車里只掀開一角的簾子環顧四望,見人群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只好自己先開口道:“各位父老鄉親,請問攔住我們的去路是有什么話說?”
沉默,依舊是一片沉默和寂靜,人們繼續用冷漠的眼神看著,腳步卻堅定的沒有移動,擋住祝雪峰去路的意思表露十分明顯。
“你們都是成縣的人吧?”祝雪峰進一步放軟了口氣:“我不知道你們聽信了什么謠言,還是受到了什么錯誤的解讀,但是沒有關系,既然今天我們碰上了,我就剛好可以告訴你們,我們是皇上派來的。皇上聽說這里出了事,很關心你們,就想讓我代他過來看一看。大家可以放心,我們過來這里絕不是為了抓人打人,更不會隨便殺人,反而是為了還事實一個真相,給你們一個公道。所以你們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滿,都可以跟我們說,跟我們商量。皇上愛民如子,一定不會辜負各位。”
任憑祝雪峰把口水都說干了,人群依舊無動于衷,除了火把在“吱吱”的燃燒著,沒有任何人發出過一聲響動。
唯一改變的是人群的目光里面那一點敵意不但沒有隨著祝雪峰苦口婆心的示好而有所消退,反而加濃了冷漠和嚴憎的氣氛,一千多雙眼光這樣看下來,祝雪峰也不由有點毛骨悚然。
“大人,他們就是想擋住我們的去路,不讓我們前進。”趙邙在下面大聲道:“我們如果再繼續僵持下去,可能會發生什么沖突,到時對大人不利,請大人命令我們沖出去。”
“不行!”祝雪峰斷然拒絕,那些人眼中的敵意絕不僅僅是針對這里的縣衙的,更是已經燃燒到了朝廷和皇上,可見這里的官民關系已經緊張到了什么地步,如果自己再跟他們起了沖突,無異于在傷口上又撒了一把鹽,更不要說后續的解決事情了。
“可是這樣圍著也不行。”韓平低聲對祝雪峰道:“總該想個辦法讓他們開口,否則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
“我有主意。”祝雪峰說著,轉向了身邊的晁盛:“素英兄是否出來跟他們說說話?”
“我?”晁盛錯愕不已的看著祝雪峰:“你是朝廷圣旨欽命的官員,而我不過是個隨行的路人,我去跟他們說什么話?”
“話不能這么說。”祝雪峰深邃的眼神緊緊地看著晁盛:“民眾似乎對朝廷積怨太深,剛好我和韓平都有朝廷的背景,因此你來說就顯得恰當一點。”
晁盛心神一凜,他聽出了祝雪峰的話外深意,說他和韓平都是朝廷的人,就是在映射自己不是朝廷的人,而是秦王的人。祝雪峰是在委婉的告訴自己,他懷疑這些人已經不聽朝廷的號令,但未必不聽在邊境有崇高聲望的秦王的話。
晁盛有點猶豫,他知道祝雪峰和韓平都是秦王要拉攏的對象,但他謹記房玄齡的吩咐,不能過早的將秦王的威望和勢力暴露人前,以免加重朝廷的猜忌,此次來主要是看,而不是做,更何況皇命在前,秦王再出就是僭越!
聰明過人的祝雪峰自然知道晁盛的憂慮是什么,靠近他悄悄的道:“素英兄,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你若不肯出面,便只有兩條路。一是用士兵強行沖過去,但這樣民怨更深,我們此行必定無功而返,回到朝廷御史們會怎么看我們,而秦王府又會怎么看你?二則堅持不出手,被圍困到死,從此我們三人都被天下嘲笑無能,即便改朝換代,也無用武之地了。”
晁盛全身輕輕的一震,祝雪峰這番話果然戳到了他的痛處,他自從落榜之后,千辛萬苦才進入秦王府中,蒙李世民不棄,雖非科班出身,也有了一定的地位,這次自告奮勇跟著祝雪峰出行,無非就是想在李世民面前搏表現,爭功績,所以無功而返是萬萬不行的。。
“改朝換代”四個字更是如雷鳴電掣般擊中了晁盛的心靈,他不明白祝雪峰是有意還是無意,但他心中是坐定了秦王李世民必得這天下,統轄這萬民,但祝雪峰說的很對,如果自己的能力得不到認可,就算帝位更迭了,李世民一掌大權,對自己還能有什么好處?
天下的好處跟李世民的好處比,后者優先,但李世民的好處跟自己的好處比,則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好。那我去試試。”晁盛打定了主意道,心中也有一算,若是讓祝韓二人知道秦王聲望早已遠遠超過靖元,說不定更容易讓他們早有降服之心。
“各位,請聽我說一句。我是秦王府上的長史晁盛,跟著這兩位大人一起前來,確實是想查清事實的真相,請大家讓開路,有什么事情我們都可以商議。”晁盛的口才不及祝雪峰,煽情安撫能力也力度稍弱,不過這些平凡的句子卻立即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陣騷動。
亂了一陣子,一個看上去頗似農夫,濃眉大眼,虬髯分明的老者開口道:“你可有證明?”晁盛趕緊取下腰間的牌令高高舉起給眾人看,上面“天策”兩個大字印得分明。
“真的是秦王府上的?!”人群頓時有點激動起來,前面的人古板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喜色,而后面的人因為看不清楚卻紛紛擠上前來,保持很久沒動的隊形終于有了變化,一時間人聲鼎沸,交頭接耳,盈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