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上,書君帝高坐在龍椅上,按例,大家要山呼萬歲,才能落座應(yīng)賽。有的人是真崇拜這位號稱天下第一風(fēng)流才子的皇上,山呼的分外響亮,有的人排的靠后,只張嘴不出聲音。惜花俊美無方,司禮官事先也不知他是啞人,只讓他排在首位,不意他竟連口也不張,只行禮。書君帝不忿,要他出列,他也不解釋,只站著,不指喉,只是重復(fù)行禮而已。他的眸子,如同秋水,書君帝心中早軟了,卻傳旨,教將這人的履歷找來看。看過才知他是個啞子。才知他寧可獲罪,也不欺君。當(dāng)下眾人歸位,書案就座。一枝香為限,按題作畫。書君帝用手一指,就以御苑美景為題。大家凝神靜氣,一心搏個高下,惜花卻伏在書案上,清夢正佳。書君帝此時命內(nèi)侍抱了一只雪白的小貓,在那里耍,見香已燃了半枝,那怪人還在酣睡,便揪一下貓耳朵,將貓放下,那貓徑撲惜花的書案上去了。
惜花的墨硯被貓?zhí)叻侨吮粸R了一身,白衣上滿是墨跡。貓上了書案,不期一只彩蝶,被墨香引來。小貓追蝶好玩,還在那里跑,眼看落地。惜花一把把貓抱住,將貓放在懷里。才動筆。這次,畫的,是蘭。他用手將桌上的墨跡就勢擦在宣紙上,點染幾筆,已成山石,又畫幾筆,已成蘭花。那蝴蝶竟不去,停在花上,被墨黏住,索性不去,像醉酒一般,殞于花上,那身體與畫成了一體,再不掉落。他快筆如飛,畫出遠處亭臺水榭。香正燃盡。
到了交卷的時候,眾人竊竊私語,都說惜花是嘩眾取寵,十分可惡。書君帝閱了眾人的畫,將其中三幅,列為頭等。這三幅分別是:涼州衛(wèi)流云,作《御苑晚景圖》,題跋用董其昌筆意:勝境唯信天上有,不道人間竟如斯。將身何幸臨玉砌,那羨道家壽無極。汴京李荏苒,作《御園觀景》題一序曰:“書君二十三年春日,余得會天下第一才圣皇帝于御園高越,噫,天下之幸,莫過如此!感慨之余,拙筆寫于園內(nèi)。”第三幅,便是葉家鎮(zhèn)葉惜花作,《無題》,題跋用張旭狂草:“夢里所見,眼前實景。仙草瑞鶴,各不相同。只畫幽蘭,不題瑞鶴,眼見為實,畫必寫實。未必親見,但必實物,云中飛鳳,雖艷不為。”
書君帝看見前兩幅委實歡喜,但看第三幅,進退兩難。自己最愛道家,盡是虛幻,這人畫意,莫非含沙射影,對著自己?再看這人草書,豪曠而不失儒氣,真真可愛!思之再三,將畫圣點了葉惜花,讓他領(lǐng)班畫苑,卻將在畫院供職美差,交與另外兩位。依科舉舊例,封李荏苒為榜眼畫使;衛(wèi)流云為探花畫使。眼看大局定了,書君帝把畫作傳視于眾人。內(nèi)中有一個李荏苒不服,道:“皇上點我供職,原系大恩,但點一欺人混世之徒為畫圣,臣不服!”書君帝道:“昔日吳道子,畫龍點睛而龍騰云去,今日葉惜花以潑墨畫石點綴以幽蘭及亭閣,尚能如此逼真,引得蝴蝶甘心殞于畫上,不可謂無新意!”李荏苒回道:“御苑山石上,何來幽蘭!”“卿只知近前,且往遠看!”于是眾人拜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