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魚人的右手,仍僅僅握著哭天搶地喊救命的男魚人腰身。三米高的龐大身軀,竟然靈活地舉起右腳,朝兩米開外的妙舞頭頂踩去,帶起的冷冽強風吹得她驚恐的臉龐分外鮮明。
勁風略過,冰息化作一道白影從長蹼的魚腳下千鈞一發地帶走性命堪憂的呆愣公主,越至河岸邊的一棵大樹上,躲過一劫。
“唐王殿下,我們先退到岸邊吧。”見形勢不妙,震喚出盤龍刀,警戒道。
唐王頷首,調轉馬頭。
“你們不要愣著了,快上岸。還管什么獵物啊,性命要緊啊!”林靈沖著拉著一馬背獵物,蝸行靠岸的侍從甲乙叫道。那大魚人見腳下的目標丟失,已經朝他們那邊狂奔過去了,難道沒看見嗎?!
忠心護獵物的兩人,如夢初醒般,扔下手中的韁繩,兩人拼一馬,直奔向岸邊。
魚人見人逃竄得快,未抵目標,先又一腳落下,力道沿著冰面裂縫傳遞,只將載有獵物的馬匹和拼著一批馬的侍從甲乙震落冰面。
林靈與震護送唐王行至岸邊,妙舞所在的樹下,回頭見應該跟上的兩人此刻正在冰水中掙扎撲救,而魚人的腳步已迅速逼近。想也不想,移動身形跳至破冰處,撈出一人,腳點浮冰,快速跳到岸邊。放下手中凍得發抖的侍從甲,林靈回頭就要去營救侍從乙,卻發現震已在身后,將另外一條面色慘白的身軀從肩上卸下。
相視點頭,默契不言自明。
目標又一次逃逸,女魚人原地怒吼,連跺冰面,破開又一個水坑,突然將頭埋入水下,醞釀著詭異的下一輪攻擊。
目睹幾米外,座下馬兒、獵物連同被踩碎的冰面沉入湖底,妙舞驚醒,怒火焚燒雙目:“竟敢襲擊本公主!冰息,把她給我殺了!”
“妙舞,本來這是你們艾國的內務。不過魚人族是艾國的重要戰力之一,你這樣沖動結怨,恐怕會令艾王很難辦。”唐王在樹下冷靜提點。
妙舞突然很不確定的將目光投降一旁護衛的冰息,得到他一個贊同的點頭。“那,那怎么辦啊!”妙舞此刻還坐在樹上,只得挫敗地捶了捶一旁的樹干。
“先制服她,但盡量不要傷她。震,你協助冰息,注意分寸。”唐王轉頭吩咐。
震與冰息領命頷首,同時閃身跳向河中的女魚人面前,隔開三米,靜待其變。
女魚人終于從水中抬起大頭,鼓腮,蓄勁,端平魚身,踏地,噴射——
冰息攤開一掌,直迎來勢兇猛的水柱,水遇冷則結,冰氣從水柱末端沿著柱體瞬間蔓延,噴水的女魚人倏時變成一尊巨型冰雕。
“啊——得救了,得救了——”一直被攥在手中的男魚人趁機掙脫鉗制,連道謝恩人都省了,直接跳入水坑逃之夭夭。
噼里啪啦,冰裂聲從巨型冰雕上傳出,稀疏裂聲霎時轉為巨響,女魚人怒吼著破冰蘇醒:“可惡!!你們讓我的丈夫跑走了!!!不可饒恕!!!!”重又鼓腮,噴出更強烈的水柱,瘋狂掃射。
留有余力的冰結力果然還是不行嗎?冰息跳起閃過來襲,心中默念。
水柱力道之猛烈,過處樹折冰破,就算襲向岸邊,破壞力也絲毫未減弱。
“啊,水柱噴過來啦!!”樹上的妙舞眼見所處之樹即將遭受波及,顧不得公主形象,直跳下樹,又跳上唐王的馬背,躲在寬大的背后,瑟縮發抖。
笛聲起,林靈用靈力筑起一道防護罩,正好護住岸上的四人,擋住來勢洶洶的水柱。
這樣纏斗下去不是辦法,若是能知道對方的弱點……林靈望向河中戰況,冰息的冰氣無法制住魚人,震對著其頭、背落下數刀,也不見傷她分毫,看得出來他們出手都留有余地,可來回試探數百招,依然毫無成效。
【攻擊她尾端以上一米處,那里之前受過傷。】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是卿白?!
林靈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看來他又在使用秀秀的“思聊”能力,傳音入腦。可他來這里做什么?
【不用找了,先對付眼前的麻煩比較重要吧。】卿白的聲音再次傳來。
是啊,先解決眼前的麻煩要緊。林靈打開EPHONE接通震的號碼。
“震,攻擊她尾端以上一米處,那里之前受過傷。”林靈沉著道,引來唐王的好奇側目。
震稍微跳開戰區站定,收回空中打轉抵擋水柱來襲的盤龍劍。
“你確定?”魚尾的掃勁凌厲,極難接近,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是。”不知怎地,她相信卿白。
“好。”話落,震已高跳向空中,在女魚人分心應付冰息的又一股冰氣時,以刀背果斷擊向林靈所指的魚尾端向上一米處。
“啊——”巨痛從尾端沿著脊柱直躥向腦部神經,女魚人痛苦倒地,久久不起。
***
“終于倒了嗎?”妙舞亦步亦趨靠近倒地呻吟的女魚人,試探地踢了踢魚頭,見她果然沒有反應,大笑道,“嘻嘻,知道和本公主作對的下場了吧!”
“哼。落在你們手上,要殺要剮隨便!”女魚人倔強道。
“公主,怎么說也是我們打攪到人家的家事在先,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如各退一步,以和為貴。”林靈低聲提議,好不容易穩定的局勢因為某公主的霸道作廢。
“你意思是說我錯了?!剛剛是誰說看見小動物被獵殺于心不忍的,真是惺惺作態!”妙舞指著林靈的鼻子惡聲道。
“公主也說過,弱肉強食,天道難違。就算這次可以救一個魚人,也不可能救下成千上萬的魚人。有些事,冥冥中注定,我們無法改變太多。”低頭淡聲,繼續道。
“你!”
“梅兒說得有理。”唐王拉過妙舞指著林靈鼻子的纖手,轉而對倒地的魚人道,“魚人小姐,你的傷勢不重,不多時應該可以行動。我們損失的馬匹獵物就算是讓你丟掉丈夫的賠償。希望這件事情就此作罷吧。”
***
“討厭!那魚人弄得我一身腥臭。回宮后我要把讓所有的魚都消失!魚缸的金魚,消失!池塘的鯉魚,消失!!廟堂的木魚,消失消失消失!!!”妙舞窩在唐王胸前,張牙舞爪道。被魚人所賜,他們七個人只剩下五匹馬,此時她正與唐王共乘一騎,算是魚人遭遇后唯一可彌補她受傷心靈的福利吧。
“坐穩一點,否則墜馬消失的會變成我們了。”唐王薄唇逸出一絲笑意,眼神卻瞥向一旁馬背上的林靈,此時她正與震共騎,沒有妙舞明目張膽地吃駕駛員的豆腐,而是規規矩矩地坐在策馬人身后,“說起來,梅兒怎么知道那魚人的尾部受傷呢?連與之交戰的震和冰息都沒發現?”
“這個……估計是旁觀者清吧,我遠遠看見她尾部抖動的角度和速度都比其手腳的動作慢半拍,所以就猜想她可能受傷,就提醒震一試。”早餐店里,什么刁鉆顧客的提問沒遇到過,扯個小謊,信手拈來。
“哦,那還真是猜得準,猜得好呢。”唐王愛笑不笑的眼神看得林靈發毛。他該不會察覺到什么了吧。
“剛才你用笛子擋下水柱是怎么回事?莫非你也像冰息那樣,是靈客?”妙舞突然插嘴道,鎮靜之后,記憶與疑點一并回歸。
“哦,那是父親在市面上買的防身魔笛,改變空氣結構的高科技產品,云國滿大街都有的賣,不值一提。不信可以問唐王。”林靈微笑著將球拋給領導,誰讓他要自己裝大小姐來著呢。
“哦?無極哥哥是真的嗎?那你下次要給我帶一支過來。”
唐王笑而不語,只是看林靈的眼神,更加令她毛骨悚然。
“無極哥哥,我們走快些,前面就是行宮了。折騰了一天,終于可以好好松口氣了。”妙舞指著眼前漸近的恢宏建筑,興奮地直搶過唐王手中的韁繩,加快騎速將隨行甩在身后。
一旁被波及的震不得不暫時控制住馬頭,避免碰撞。突然的制動,讓身后的林靈不得不抓緊身前的策馬人,柔軟的身體直貼緊寬大堅硬的厚背。
“啊,對不起。”林靈調整身體,拉開兩人的距離。她可以感受到這個意外的接觸讓震一路過來就不自然的身軀,更是倏地僵直起來。
自從舞會后,這塊石頭就舉止怪異,還以為剛才的并肩作戰已經讓兩人回復以往的自在相處,沒想到還是如此別扭。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想著,疑問已脫口而出:“喂,舞會那天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情?”
溫熱的氣息從耳后傳來,蒸得震的耳朵發燙,心口被勾起一絲異樣的癢。為什么他會如此反常,以往在軍營的某些交際場合,亦不乏對投懷送抱的女人,自己都可以坐懷不亂,冷靜拒絕,怎么碰到她都亂了?是因為那個意外的唇齒碰撞嗎?
“不管對你做了些什么事情,都先向你道歉。”見震沒有回答,林靈繼續道,“那天從妙舞公主的休息室出來后的一段時間的記憶,我已經記不清了。我的酒量很差,稍微一滴酒都可會醉得離譜,先是發三十秒酒瘋,然后昏睡不醒。如果這段時間,我對你做了什么怪異的舉止,那都是紅酒惹的禍,希望你能夠見諒。”
“喔。”聽到她說那只是酒后的尷尬誤舉,完全不記得了,震松了一口氣,可心下又有股異樣的失落。
“‘喔’是沒事的意思嗎?可以說說那天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嗎?”
“其實也沒什么,只是你當時醉倒在地上,不小心把我誤認為木了。”
“這樣啊!怪不得了。”一個自尊心過分強的大男人,被當做一個黃毛丫頭折騰了一番,生氣也不奇怪,林靈若有所思地點頭。
怪不得?她是會知道自己的真實困擾?震苦笑著搖搖頭。
“既然都說開了,那我們冰釋前嫌了?”林靈傾身,試探地問道。
“以后不要和別人喝酒了。”被拂來的溫熱氣息再次擾亂心神,震風馬牛不相及地拋出一句似命令似忠告的話語。
“哎,我也不想啊。平時已經很小心了,這次若不是唐王殿下給了這么個應付妙舞公主的苦差事,我也不會這樣倒霉。希望盡快結束任務回國。這兩天,也麻煩你幫我多留心下,免招妙舞公主的‘毒手’。”語重心長地拍拍震的肩膀,林靈委以大任,不多個心眼,保不準自己也會步那美女侍妾的后塵,隔天變豬頭。
“好。”感受到肩膀上的輕拍,震淡淡回應。只有微翹的嘴角泄露了他莫名愉悅起來的心情。
策馬加速前行,這泥濘雪路,似乎好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