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忠回去之后果然被任九隆一頓大罵,趕去廟里跪了一晚上瓦片。紅顏悄悄讓小眉捎了一副塞了柳絮的護膝過去,讓代忠跪得舒服一點。
又幾日重陽,任九隆請老父回來相聚,但任毓只不肯來,還說什么:“丹藥正在要緊時刻,不可脫身”。任九隆覺得索然無味,便請假去如來寺修身養性幾日,以解郁悶;間或還去附近夔氏墓前走走,追憶似水年華。
宮中終于大選,馬王李家的女兒驚為天人,立刻被充入后宮,并違常制給予了“貴儀”身份。杭家二小姐代姐入宮,沒有成為后妃,卻成為了太子妃,并且是御筆親賜,年末交換庚帖,一年后成婚。
這日,尤宅。
尤菡看著在腳下拜了幾拜的厲東冕,道:“倒是有點人樣。”
厲東冕笑道:“多謝少爺夸獎。”
尤菡拿綢布擦擦手:“也是,沒有一副好皮囊,怎么腳踩兩只船呢?”
厲東冕大氣不敢出。
尤菡將綢布放在一邊,整整袍子:“看你恁的聰明,怎么也是個草包?大丈夫當機立斷,你莫非還想魚與熊掌兼得?天下若有這等好事,你便是福星降世了。”
厲東冕不顧額上汗如雨下:“在下不敢辜負二小姐的心,亦不敢與太師府為敵,在下即刻修書與王小姐講明白,此后各走各路,兩不相干。”
尤菡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是明白人。王瀟瀟是什么人家?她家里的事多早晚查出來,攢的錢遲早沒的,你還盯著她干嘛?我二妹妹比她好幾千倍。”
尤菡又道:“我爹知道你和二妹妹的事情了。說來命苦,大妹妹原本要許給關老的長孫關旻的,結果關旻幾年前戰死了,大妹妹一直沒再許。如今二妹妹爹可不敢再拖了,隨她心意去,生怕委屈了。你若是真心疼愛二妹妹,我們也不虧待你——御醫院的副主事因為勒索低級官員被貶為庶人,你三天后去上任罷。”
厲東冕心下一喜,連忙又是幾個頭,直道:“多謝大少爺!”
尤菡揮揮手:“謝什么,日后都是一家人。先去吧。”
厲東冕歡歡喜喜地下去了。
尤菡的嘴角顯出一抹殘忍的笑。
裝高潔是嗎?那便高潔一輩子吧!我早晚讓你們好看!
尤菡眼神冷漠,笑容邪佞:“王瀟瀟,先從你開始。”
任府,霓羽樓。
紅顏掀開繡著精致翠鳥圖案的被子,撲在王瀟瀟身上:“一直窩在床上做什么呢?”
瀟瀟動也不動:“好姐姐別鬧我,我心里煩著呢。”
紅顏聽出有事,便問:“是怎么了?府里哪個不長眼的欺負了你?”
瀟瀟不回答,只顧拿手捂住耳朵和臉。
如芳呈給紅顏一個槐木盒,氣憤無比:“厲公子那個黑心肝的,騙了我們姑娘的情,又騙了我們姑娘的體己,現在自己能站住腳跟兒了,便讓姨太太用槐木盒將過往的信箋全部送回,還送了一片割斷的袖子來。”
如芳拿手背抹眼淚:“可憐我們姑娘一直傷心,不吃不喝快兩日了。”
紅顏怒:“快兩日了怎么不來回我?你們都是死人啊!”
如芳跪下:“大小姐忙著照顧大少爺,奴婢怕······”
“怕什么怕?”紅顏叱,“若是瀟兒出了差池,你們看怎么死!”
紅顏握著拳頭往床上擂了一拳,氣得喘:“這個王八蛋恁的惡心,信箋知道還、袍子知道割,先前拿的錢怎么偏生忘記了?還專門拿個槐木盒子裝。”
紅顏指著如芳:“那個賤人是不是過來又說什么沒臉沒皮的了?”
如芳道:“姨太太說:‘各人自有各人福,沒那個福分便別老想著攀附。有點臉子的,早就出去或者一頭碰死了,哪里賴著吃白食呢’。”
如芳泣不成聲:“姑娘在家都沒吃過這委屈,姨太太可不是往姑娘傷口上撒鹽嗎?”
紅顏冷笑:“她算個什么東西?我要是她,我才沒臉活了呢。不是正經主子天天在別人家里作威作福,每日眼前打煩,不應允好處就去欺負弱的。”
紅顏站起來:“把看守的那些人都給我打四十棍子攆出去!連人大搖大擺進進出出都看不住還吃什么俸祿?”
陽氏應了下去。
紅顏扶扶簪子,給瀟瀟蓋好被子,道:“如芳,你隨我去宜庭走走,咱們也該去會會這位姨太太!”
如芳見紅顏要給小姐報仇,當即便攙著紅顏往外走,屋內便交給鳳娟看顧。
紅顏一行才到樓下,紅顏突然停下,對小眉吩咐道:“把榮璟叫來。”
小眉應了下去。不一會兒,榮璟便來了。紅顏不多話,帶著榮璟便繼續氣勢洶洶往宜庭去。到了宜庭門口,卻見院門緊閉,一個媳婦倚著門框嗑瓜子,見紅顏臉色鐵青站在那里,這才慢悠悠下來,滿臉堆笑:“這不是大小姐嗎?怎么有空來姨太太這里了?”
小眉叱道:“糊涂東西,大小姐來有要緊事,不趕緊通傳在這打什么馬虎眼?”
媳婦一聽,嘴撅得老高:“姨太太愛睡,這會子還沒起呢,吩咐任何人不許打擾。先前在外頭老爺還讓三分呢,這會子我不敢去。”
紅顏嘻嘻笑著:“大姐哪里是不敢去的樣子?分明仗著是老爺的人,又在外頭很受重視;我年輕,比大太太好拿捏,因此故意給我臉子瞧呢。”
媳婦道:“大小姐說哪里話呢?奴才哪里敢跟主子叫板,大小姐不要失了身份。”
紅顏冷笑:“聽聽她說的話,字字句句罵我呢。既然你知道奴才的本分,卻還不做,說明你就是個以下犯上的。來人,拖出去打八十大棍,賣去瓊州。”
媳婦一聽,當時驚慌,卻強撐著反駁:“我是老爺手下套馬的任三家的,被發賣合該跟老爺說一聲。”
紅顏挑眉:“你是說老爺識人不明,任用了一個不能管家之人嗎?”
媳婦忙道:“不敢,老爺挑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小眉道:“那你還啰嗦什么?小姐的主意便是老爺的主意,還不快讓開!”
媳婦依然站在那里:“不是奴婢不肯讓,實在是怕姨太太發火,老爺心疼。”
“老爺心疼不心疼不勞您費心了,”紅顏眼一橫,那媳婦竟然有些寒毛倒豎,“妾嘛,與章臺柳、街邊草無甚區別,喜歡便搬回來觀賞,不喜歡再丟回荒郊野嶺也未嘗不可,關鍵看它知不知道哪個人在照料它。”
紅顏吩咐道:“阿璟,把這婆子拖出去,連任三一起打一百棍,賣去瓊州,讓興兒一定告訴人牙子這是以下犯上的奴才,讓他看著好好賣。”
“是。”榮璟架起那媳婦,讓她動彈不得,甚至連求饒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帶走了,老遠了才聽見媳婦的哭聲。
紅顏冷笑。
這個婆子之后是沒好日子過了。
門口的動靜這么大,里面早就聽見了。原本厲雅璜就是要給紅顏一個下馬威,沒想到紅顏竟然這般氣性大,威風倒壓倒了她的,她正坐在那里咬帕子想著怎么打回去呢。
榮璟收拾完那媳婦,便又回了來。他知道今天這事沒完。
紅顏莞爾一笑,邪魅的眼神帶著殘忍和絲微誘惑:“這門壞了,里頭丫頭開不了,你去把門卸了,也方便老爺進出。”
“是。”榮璟過去,幾腳踹開門,里面的丫頭婆子發出尖叫四散逃逸。
紅顏由如芳扶著,大搖大擺進去,正好遇見從里面出來、臉上猶帶怒容的厲氏。
厲氏三分笑七分狠:“姑娘好大火,把我院門都拆了。”
紅顏不喜不怒:“厲姨娘好睡質,自家狗給宰了還能酣眠。”
厲氏笑著上前,紅顏退后三步保持距離。
厲氏有些尷尬,但仍笑:“姑娘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姑娘么?”
紅顏道:“厲姨娘自然不是老虎,是蛇蝎,有毒。”
厲氏沉下臉:“姑娘莫不是來找茬?”
紅顏笑了兩聲:“我是專程來夸你的。不都說‘蛇蝎美人’嘛,厲姨娘果然絕色。”
紅顏坐在小眉和無暇從屋子里搬來的椅子上,伸手一摸上面搭著的虎皮,嘴角一勾:“這等皮子連老爺都沒有,老爺這幾日讀書直喊冷得腳疼呢,哪個沒心肝的奴才竟然不小心送到這兒了?待會兒送去如來寺給老爺。”
紅顏眼睛一掃,又看見屋內擺著一個欹器,笑道:“我說家廟里怎么無緣無故少了一個這個呢,感情姨太太拿回來擺了。拿回去罷!”
紅顏道:“厲姨娘,這我可要說你了,拿老爺的東西也就罷了,廟里的神器怎么也拿呢?知道的說厲姨娘年輕無知,一時間糊涂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姨娘多沒家教呢。”
厲氏咬牙。
沒一句好話,怎么說都在講她壞啊。
紅顏看厲氏氣得發抖,繼續說:“姨娘是任家人了,任家如今不比以前,萬事須小心,為些上不了臺面的親戚發威的事情再也不要做。這幾日外頭傳厲家兄弟做尤少爺孌童還是什么的風聲都有,姨太太這幾日便在院子好好睡,不要再為雜事煩憂了。”
言訖,轉向榮璟:“阿璟,把府里那批武師叫來,白領咱家銀子不干活,還天天想法子往自己口袋添東西,想早點死嗎?姨太太這里沒有門,叫他們好生看著,別讓姨太太出什么差池。”
榮璟應聲下去。
紅顏回眸一笑,厲氏明知她是得意,但這笑容讓人差點恨不起來:“姨太太歇著罷,這幾日老爺身邊,太太會安排人的。”
厲氏的指甲扎進肉里。
竟然抬舉新人嗎?